忽而思绪跳跃,飘到了久远前。
荆无命记得为了训练自己的不动如山,上官金虹让只有十二岁的他站在空旷院子里的梅花柱上,刚刚能站两个脚掌。
梅花柱不高,下面没有钉子,也没有猛虎野兽。只有上官金虹的一句话:“我没让你动,你绝不能动!”
这句话比钉子还严厉,比野兽还骇人。因为上官金虹惩罚不听话的人,必会让那人痛苦十倍。
当头烈日,荆无命记不清自己已在梅花柱上笔直站了多久,只是湿汗流了又干,干了又流,脸上渐渐热得发烫,直到烫得发寒;不吃不喝,嗓子涩得无法喘气,嘴唇发白而脱了层皮,偏偏他身体好的很,
不像脱水的鱼那么快,是半脱水的鱼,永恒停驻在晕迷前的一秒。
腿从趾骨脚掌在断裂的极限的疼痛,到一种超脱的麻木。
凌云那时候还在,他倒不用受这样残酷的训练,他站在远处远远看着荆无命,不知是种怎样的神情。
突然有下人往他身上泼了一层粉,自然是上官金虹的指令。然后远处的蜂巢里飞来一群蜜蜂,嗡嗡声缠上每个关节,眼花缭乱地爬动,然后疯狂地蛰刺着荆无命年少柔软的皮肤。
火辣辣的灼烧在身上蔓延,加上本已热痛,荆无命觉得自己像站在火堆中,皮肤被烧化了。
直到夜幕降临,男孩毕竟还是昏了过去。
他睁开眼睛,上官金虹站在床边,端了一碗药。上官金虹其实从未送过伤药,所以荆无命喝得很慢,像是在咀嚼药的滋味。
上官金虹道:“你晕了。”
荆无命道:“是。”
上官金虹道:“所以你动了。”
荆无命道:“是。”
上官金虹跨出门槛:“所以明天继续!”
第二天,荆无命发着低烧继续站着,直到晕厥,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上官金虹根本从来不派人来说允许他动。但是荆无命就和石缝里顽强的野草,越严酷越强,昏厥的越来越少,挺立的时间越来越长。
别人都说他像石头,究竟是像石头,还是像野草?
屋里的烛芯已经贴近油面,将熄未熄,两人冰凉的脸色也被衬映得柔和了。
上官金虹转过身时,荆无命还是一块木桩一样,没有表情。“我让你打探的少年阿飞,怎样了?”
荆无命道:“很多人都说李寻欢同他关系很好,两人都肯为对方拼命。”
“哦?”上官金虹擦身而过,袖边扫到荆无命的手,荆无命气息有些紊乱,致命的紊乱。
上官金虹没继续问什么,上床睡了。房间里有两张木床、一张木桌,没有椅子,这就是江湖上最有权势财富的帮主的住房。
荆无命也躺在了自己的木床上,即使睡觉他也从不脱衣解发,剑斜插在左腰,左手按在剑上,从来都是浅眠,一点声音便会醒来,除了……
他躺在床上,并不如往常一样调息静气而很快入眠,因为他在想事,一张仙女和魔鬼混合的脸浮现在眼前。林仙儿——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林仙儿他就会想起那个女人,虽然她们性格也并不像,但也许她们都是那么美丽。
于是他就陷入了回忆。回忆这种事,本不是他做的。
在他快成年的时候,上官金虹带着他回了山庄。
上官金虹有妻子,但他的妻子慕容云———九天碧落慕容家的女儿,竟是这样温柔和深情的女人。这是荆无命的第一感觉,但他什么也不信,并不对第一印象有什么认同。
这女人对荆无命很好,充满了母亲的温柔,将他视如己出,她也很美,他从没见过皮肤如此细腻精致的女人,连手指甲都是万里挑一的美。
她也很聪慧;猜测荆无命是上官金虹的私生子,这却错了。她虽然什么都没问,但上官金虹肯定了她的猜测,并且告诉她荆无命的母亲已经死了。
慕容云更加怜惜于他,给他缝衣服、煲粥、泡茶,总之都是些简单又细节的小事,总是亲力亲为。荆无命不知道她是否只是在讨好上官金虹,在演戏,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所谓。毕竟如果她是第二个凌云,她的下场也会是第二个凌云。
慕容云和上官金虹的孩子年纪尚小,叫上官飞,上官飞在见到上官金虹背后的荆无命时只是垂手在侧,听着父亲的嘱咐。
但上官金虹前脚一走,上官飞抬起眼,盯着荆无命的双目里是毫不掩饰的怨毒。
有一日,上官飞冲入偏厅,抬手掀了荆无命的茶杯:“他……他竟将那绝世武功传给了你!我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几面,你却天天和他形影不离,你来了以后,他回了家也像没回,为什么哪里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