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阮伯生进来通报,翰林侍讲袁大人在景春殿前长跪不起,只跪了半个时辰,就晕了过去。
虽说袁茂晕倒已经成为景春殿一景,宫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但袁茂的每一次晕厥都如假包换,绝不掺假。明明知道袁大人洪福齐天,不会那么早死,可每一次他晕倒,又都像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宫人们怕担干系,只能请卫泽过去,免得袁大人真的一命呜呼。
卫泽气得咬牙:“上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听朕的话,朕干脆顺了他们的心意,不上朝就是。朕现在正心烦意乱着呢,袁茂这时候还给朕添乱,不用管他,把他丢到太医署去就行。”
阮伯生不敢就答应,眼光逡巡,等着周瑛华示下。
周瑛华不动声色,悄悄朝阮伯生摇了摇头,眼神凛冽,略带警告:卫泽现在正是气头上,他最恨的就是朝臣们对他阳奉阴违,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少年娃娃看待。阮伯生现在既然已经成为景春殿的内总管,就应该事事以卫泽为主,不该再看她的脸色行事。卫泽现在和她亲密无间,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等以后卫泽年纪渐长,恐怕不能容忍身边的内侍不把他的指令当回事。
阮伯生心里一惊,连忙恭恭敬敬向卫泽一躬身,带人去太医署传召太医,亲自去景春殿照拂袁茂。
等房中众人散去,周瑛华轻笑一声,眼波流转,看着卫泽棱角愈见分明的侧脸:“我看陛下哪有心烦意乱的样子。”
卫泽一摊手,语带倔强:“阿素别想劝我去上朝,我得先晾一晾那些大臣们。”
等你出够气了,和朝臣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君王猜疑朝臣,朝臣轻视君王,谁都不肯放下架子,只能一直僵持下去。
上辈子,你就是这样一步步远离朝政中心,乃至于和百官大臣相看两厌,最终被崔泠养成了一个废人。
周瑛华暗叹一声,脸上却是笑如春花:“好吧,我不劝你。近来御花园的荷花开得很好,陛下要是嫌闷得慌,不如去御湖划船采莲,看看绿水红花,日出云霞,虽说比不上龙舟赛热闹,也别有一番清净意趣。”
卫泽果然意动:“咱们一起?”
周瑛华粲然微笑,“陛下先去,明天等我忙完要紧事,必会过去看陛下摇桨采莲的英姿。”
卫泽顿时抛却心事,喜滋滋道:“说好了,我早些过去,在船上等着你。”
翌日早起,天还未大亮,卫泽便趿拉着木屐,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一声接一胜,催促宫人们准备划船采莲之物。
出发之前,他兴冲冲卷起五色珠帘,冲还未起身的周瑛华道:“我多采些新鲜莲蓬,让御膳房的人剥了,夜里好煮煮莲子羹吃。”
熬莲子羹用的,可不是新鲜的莲子。
周瑛华卧在素色银丝帐中,翻了个身,锦被外面露出半截粉白藕臂,算了,随他高兴。
在卫泽晾着百官们的时候,刘太后和孟太妃也一直晾着周瑛华。
她身为西宁皇后,至今还没和卫文帝的遗眷们碰过面。百官命妇们出于各自的考量,也没有递牌子请求觐见新后。
若是别人,大概早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周瑛华却一点都不着急,刘皇后和孟太妃的刁难,不过是常见的后宫倾轧而已,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前朝的政治格局,才是她的主要目标。
如果说卫泽在朝堂上任性,爱闹小脾气,那周瑛华足足比卫泽任性十倍。
至少卫泽每天按时就寝,按时起身,而她,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御膳房知道皇后早起的时辰没有定时,从卯时起,就预备好了早膳,那些需要现做的汤菜,则是备好材料,随时就能下锅烹调,四五个宫人一直在灶房看守,以备含章殿随时传饭。
所以,传膳太监才到御膳房,宫女们已经备好份例汤菜,只等热菜出锅。宫女们将早膳到景春殿时,每一样菜都色泽鲜艳,油光发亮,热腾腾的冒着阵阵烟气。
周瑛华独坐在次间月牙桌前,默默吃着早膳。因卫泽不在,月牙桌只有半扇。
莲藕虽未长成,但玉带菜却正是鲜嫩水灵的时候,今天的小菜便是一碟清炒玉带,取的是玉带本身的细嫩滋味,什么配菜都没放,滋润爽脆,咸中微带一丝甜味,配着荼蘼牛乳粥吃正合适。
没有卫泽在一旁叽叽喳喳,周瑛华吃饭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一个宫女跪在门槛外,恭敬道:“娘娘,曹侍郎让小太监进来回报,说是那些人家已经齐集配殿,等着娘娘接见。”
周瑛华放下银筷,“让她们再等等,待本宫沐浴过后,再进来通报一次。”
西宁后宫沿循旧例,皇后之下设两贵妃,三夫人,四妃,八嫔,昭仪同嫔位。
如今宫里除了正宫皇后周瑛华以外,贵妃品级尚无,妃嫔空置,低阶侍妾更是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