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尖利傲慢,一听就是荣嫔在说话。随后便是迦绫的声音,她先是生硬地说了句曜国话,然后怒气上头便又换回了枭族话,惹来荣嫔变本加厉的嘲笑。厉寒酥本不愿搭理,谁知那处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显然谁都不愿让步。厉寒酥皱皱眉,离开亭子,循着声音的源头走去。原来亭子后方隔着矮木便是一片荷塘。厉寒酥刚绕过矮木,便看见绫贵人伸手一推,直接将面前的荣嫔推进了荷花池里。“娘娘!”
落水声起,四周一片惊呼。荣嫔的侍女想都不想便要跳下去救荣嫔,却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她回头一看,正对上厉寒酥严肃的神情。厉寒酥:“别乱喊了,哪个人力气大熟悉水性的?赶紧将荣嫔救上来。清辉,你去找皇后娘娘,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她,再叫两个人去拿身衣服来,快!”
原本慌乱无措的众人在厉寒酥的调度下方冷静下来,众人互相看看,就有一内侍站出来说自己从小熟悉水性,跳下了荷花池。好在荷花池不深,荣嫔落入的又是在池边水最浅的地方,极易找到。待内侍将荣嫔托举出水,厉寒酥不假他人之手,自己跪在岸边,两手拽住胳膊直接将荣嫔拎了出来。周围一圈侍女宫人伸出的手全部僵住,彼此茫然,再看向厉寒酥时皆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荣嫔应该是落水后撞到了头,此刻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厉寒酥察觉到她衣领上渗着血迹,在她脑后一探果然摸得一手鲜红。此时,清辉叫的侍卫和侍女匆匆而来。厉寒酥将干衣服裹在荣嫔身上,便让两个侍卫小心扛起荣嫔去最近的院子,叫太医来看看。等一堆人簇拥着荣嫔慌忙而去,厉寒酥这才看向一旁的迦绫。迦绫早就吓傻了,缩着肩膀失神地看着荣嫔落水的位置,脸色蜡白,浑身都在打颤。她的侍女在她身后扶着她,也是惊恐不已,却仍咬着牙撑起迦绫的身体。“绫贵人。”
迦绫一个激灵,恍惚着抬头,直对上厉寒酥冰冷的眼神。“绫贵人跟本宫走一趟吧,将方才的事情交代清楚,交由皇后娘娘定夺。”
别苑里,落水昏迷的荣嫔很快就醒了过来。她脑后的伤口不深,只是脑袋受到撞击,再加上惊吓过度,醒来仍觉得昏昏沉沉,天旋地转的。荣嫔被吓坏了,还以为自己受了多严重的伤,即使太医再三保证只要休息几天就会无碍也是无用,只一个劲地哭喊要晟帝为自己做主。晟帝还在前厅和大臣们饮酒游花,赵千秋不想扰了他的兴致,便暂且压下此事没让人去通报。绫贵人被厉寒酥带来后就一声不吭地跪在了院中的青石板上,什么辩解也没有。赵千秋心累地叹口气,忽略房内荣嫔没停的哭声,拉着厉寒酥的手问:“还好出事时你就在旁边,荣嫔只道都是绫贵人的错处,绫贵人又是个词不达意的,本宫想听听你看到的情形。”
厉寒酥便将自己听到、看到的都一五一十说了,算得上不偏不倚中立公正。赵千秋沉吟:“这么说倒也不能全怪绫贵人,是荣嫔挑衅在先不依不饶,绫贵人被她逼急了才一时冲动惹的祸。”
可如今受伤的毕竟是荣嫔,而绫贵人毫发无伤,以下犯上出手伤人皆是事实。这下该如何裁断,实在让赵千秋头疼。厉寒酥提醒她:“绫贵人的哥哥,枭族二皇子这次也来了御家花苑,若娘娘要处置绫贵人,最好和陛下通个气。”
“本宫知道。”
赵千秋想了想,对外吩咐:“将绫贵人带回她的院子看管起来,晚上的游花宴不准出席,之后如何处置待陛下回来再决定。”
荣嫔还在不依不饶,叫嚣着要赵千秋现在就定迦绫的罪。赵千秋站在床边看她:“今日是游花会,外面勋贵百官,包括你母家的人俱在,你身为嫔妃当知分寸颜面,还真要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事情来?”
荣嫔不说话了。赵千秋见她妥协,便也放软语气:“你放心,此事本宫不会置之不理,早晚会给你个公道。如今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养好身子,其余的事且放一放吧。”
赵千秋说着又嘱咐太医等人需仔细照顾,方起身离开。荣嫔的头上包着一圈难看的纱布,伤口疼痛难耐,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根本无法休息。她皱着眉喝完药,等了半日也不见疼痛减缓,忍不住暴躁地喊人。她的侍女匆匆进来:“娘娘,您是不舒服吗?”
“废话,本宫现在哪儿像是舒服的样子?!”
“那奴婢去叫太医来!”
“回来!”
荣嫔喝住她,“好的太医都留在宫里了,这次跟来的顶什么用?”
她想了想:“你且陪我说说话,分些心神也好。”
荣嫔问起自己落水后是谁救了她,侍女老实回答:“是宓嫔娘娘突然出现,安排人救起的娘娘。奴婢原本要跳下水的,却被宓嫔娘娘一把拽住,另外叫了个懂水性的内侍下水,然后又喊人叫太医、拿衣服,将娘娘带来这里医治。”
“宓嫔?”
荣嫔皱起眉,不禁怀疑,“她有这么好心?”
侍女犹豫了一瞬,肯定地点头:“宓嫔娘娘还派人通知了皇后娘娘,绫贵人也是她带来的。娘娘,我觉着宓嫔娘娘这次是帮着娘娘的呢……”“什么帮着我,她是在看我笑话呢!”
荣嫔对她白了一眼,咬牙,“这次真是丢了脸,没想到那个绫贵人如此粗俗野蛮,说不过还敢动起手来。等这游花会一过,我倒要看看陛下会如何惩治她。”
“可是……”“可是什么?难道你不跟本宫一条心不成?”
“没有没有!”
侍女慌忙摆手。“最好没有。”
荣嫔哼了声,感到倦意上涌,便打发她下去,叮嘱她监视着熬药。侍女应声退下,关门时心里还在想:可是,她真的觉得宓嫔娘娘这次帮了忙,是个好人呀。是个好人的厉寒酥在此间事了后便回到自己的院子,为晚上的游花宴做准备。清辉取出在宫中就备好的衣裳,厉寒酥看了一眼便摇头,转而看中另一套颜色低调款式利落的窄袖裙衫。清辉不解:“娘娘,今晚的游花宴众宾客定是盛装,这套会不会太素了些?”
厉寒酥便又指了件刺绣华丽的霞帔,一边道:“晚上有投壶行花令的,原先那件太累赘了些,还是窄袖方便,再加霞帔就不单调了。”
清辉只得应下,一面想着等下给娘娘装点的发饰要华丽些,以弥补服饰上的不足。厉寒酥不知她心中所想,问道:“我让你带来的两个荷包呢?你放哪儿了?”
清辉从一个包袱中取出两个青底刺绣的荷包,一个绣着剑纹,一个绣着如意,皆是厉寒酥前段时间新做成的,虽比不上一般女子的绣工,到底能看出图形模样了。厉寒酥拿过,仔细地查看一番,放在梳妆台上。清辉:“娘娘是要送人?”
厉寒酥点头,突然想起清辉不知道今晚她会和厉鸣山还有厉惊堂见面的事情,便对她叮嘱:“等下游花宴,我会找机会离开一会儿,你不必多言,跟紧我就是。”
“是……”清辉迟疑地应下,见厉寒酥没打算多说,便暂时将疑问放回肚子,迅速调整好表情,为厉寒酥准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