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云棠还是执意离开,断了他们的夫妻情分。甚至不是亲自出面,而是让天衍宗和他谈。云棠站在枯树下,冷笑一声,道:“谢道义,这二十多年来,我可曾给过谢陵一个好脸色?”谢道义面色微僵,云棠自己尚且做不到如此大度,又怎么相信谢道义会如此好心?若谢道义反驳,就间接说她心胸狭隘,反而适得其反。谢道义此行是要把人劝回去,而不是和她硬碰硬。“云棠,我也是个男人,我确实会在意你和陆晚夜之间的事,但我也清楚,那早已是过去式。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谢道义吐露自己的心声,他确实在意过,吃过醋,但都是因为他太喜欢云棠。“你的心意?”云棠冷冷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不也在需要有人做卧底时,默认顾诀把我推出去?你的心意和权势比起来,一文不值。”谢道义脸色一沉,神色有些尴尬。之前做着夫妻,云棠还给两分薄面,现在和离,云棠是半点情面都不留。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和谢道义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以他们的修为,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但她的神情太过冰冷,让这不远的距离产生无形的隔阂,难以跨越。谢道义心里的不甘又重了几分,压着怒意道:“你说我不是真心,又为何要嫁给我?”“我为什么会嫁给你,我以为你再清楚不过。”云棠神色越发冰冷,眼底是讽刺之色。当年三族大战,云棠亲手杀死陆晚夜,让所以人以为她和陆晚夜没有感情,顺便还掩盖了陆行渊的存在。她本以为此事后,她能全身而退,岂料不过是从一个棋盘跳入另一个棋盘。谢道义以权势为诱饵,开出丰厚的条件,又把求娶一事弄得天下皆知,完全把云棠架在火上。战争让局势动荡,天衍宗需要皇朝这个助力来震慑下边蠢蠢欲动的宗门。云棠这颗棋子再度走上棋盘,这一次,除了原本就有的筹码外,顾诀手上还多了陆行渊这个威胁。盖上盖头,云棠只当自己和陆晚夜一起死在魔族,这身皮囊谁爱要谁要,她不稀罕。谢道义攻于算计,他一步步设计达到目的,此刻却反问云棠为何下嫁。云棠只觉得可笑。云棠轻蔑嘲讽的口气让谢道义维持的平静出现一丝裂缝,他以为的情深意切,不过是逢场作戏,至始至终只有他在乎这一切。这个结果比陆行渊的身世更让他难以接受,他可以容忍云棠的过去,但不能容忍云棠的心不在他身上。“这两百多年,可真是委屈你了。”谢道义神色阴沉,皮笑肉不笑道:“你不爱我还能粉饰太平两百年,看来陆隐川功不可没。”云棠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直以来,云棠用亲情绑架陆行渊,让他做了很多他不想做的事,在他心里,云棠是个完全不称职的母亲。可是他不知道,他也是牵制云棠的棋子。师无为那么讨厌他,也替他把身世瞒的好好的,从来没有往外泄露,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越少的人知道,才越方便威胁云棠。只要他在天衍宗的手上,云棠做什么都需要三思而行。一直以来,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都是相互牵制,只不过云棠有别的打算,从来没有在陆行渊面前露出半点异样。如今陆行渊一走,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她,控制她,她也干脆地抽身离开。谢道义见云棠没有反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云棠留下来,不是因为感情,甚至不是因为谢迟。他们两个人的儿子,即便平日里在云棠跟前受尽宠爱,最终还是不如陆隐川来的分量重。欺骗和真相让谢道义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来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现在全部化为乌有。嫉妒让他心如火焚,不愿意面对的在这一刻都要面对,他心中有多痛,就要云棠和他同样痛苦。“顾云棠,你以为陆隐川顺利回到魔族就一切万事大吉了吗?你可别忘了,他还有你这个弑君的娘亲!你欺骗魔族,杀死陆晚夜,对他们而言,你就是叛徒。陆隐川夹在你和魔族之间,无论他怎么选,他都不能两全。”谢道义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看见云棠在她的话语下皱眉,他心里就有种扭曲的畅快,继续刺|激她道:“一旦陆隐川有了缺憾,他的无情剑道就不会完美,走火入魔,遇上瓶颈是迟早的事。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你究竟是好心还是狠心?”谢道义句句诛心,云棠淡然地扶了一下头上的簪子,道:“他不用选,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必要。他是魔族,终将回到族人的怀抱,登上王位,他的娘亲死在战争中,留下的这副皮囊,不值得他选。”陆行渊被天衍宗找回来这件事,云棠一开始并不知情,直到人带回来后,师无为才派人告诉她。因为意外没有回到荒域,反而和狼群一起长大的孩子,虽然语言退化,行为方面趋向野兽,但身上依然带着陆晚夜和云棠的影子,又倔又不服输,不卑不亢,宁死也不向仇人低头。云棠很欣慰也很心疼,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让她不寒而栗的恐惧。她身在棋局,戴着镣铐和枷锁,拿什么护着这个流着魔族血脉的孩子?她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万变。很快天衍宗的决定就来了,他们想要她成为陆行渊的心魔,于是就有了带着利益色彩的爱护。明面上,师无为让她做控制孩子的缰绳,是利用,实际上她以此为遮掩,才能正大光明地护着他,而不会引来任何的怀疑。因为这是她和师无为的交易,是师无为提出来的方案。可是这还不够,师无为步步紧逼,云棠远水难救近火,她把目光投向顾诀。她用顾诀给的条件做交换逼顾诀出手,却把自己藏在暗处,不肯露面。她借很多人的手表达了感情,却从来没有出面过。一直以来,她有意让陆行渊以为,她对他只有充满利用的感情。唯有失望,憎恨,才能让陆行渊有理由挥剑断情,破局而出。那日在天衍宗,陆行渊看破心魔,突破渡劫,留下一地的烂摊子抽身而去。云棠因此成了众矢之的,可她不后悔,她很高兴,因为她的孩子走上了她所期待的道路。她没有成为他的拖累,即便到了魔族,她也只是一个不称职,不需要在意的娘亲,不会影响他奔向自己的族人,被族人所接纳。她拥有了他两百余年的时光,虽然有很多的不完美,但已经足够了。谢道义闻言不寒而栗,他这些年没能发现陆行渊和云棠的这层关系,云棠对自己的狠心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现在才发现,你真可怜。你的人生被顾诀操控,你最明白当傀儡的滋味。可悲的是你为了陆隐川好的方式,也是让他被你操纵人生。”谢道义面带讽刺,比起在族人和亲人之间做选择而产生的遗憾,因为没有选择而生的误会带来的愧疚更让人难以接受。云棠太极端,她极端到没有想过陆行渊能不能承受这一切。她所谓的好,比利用感情更让人痛苦。“可怜这个词只适合弱者。”云棠嘴角微扬,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她轻撩耳边被风吹乱的鬓发,那双桃花眼多了柔情:“你不会明白我和晚夜对他的期望。”听见陆晚夜的名字,谢道义面色霎时阴沉:“叫的可真亲热……”他话音未落,心头一跳。当年那场大战虽然是人族和妖族胜利,可是狩天计划的推行毫无进展。云棠是最关键的那颗棋子,她亲手杀了陆晚夜,平了当时的很多流言蜚语。但如果这一切只是她和陆晚夜的局,她从始至终就是站在陆晚夜那边呢?天衍宗知晓陆行渊的存在,必然也知道云棠对陆晚夜的感情。谢道义当初求娶,除了利益外,说不定也正中天衍宗下怀,让他们借此机会,彻底抹去云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