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秋凉打了个哈欠,厌倦地看着镜子里那一团黑影。冬季天黑得早,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越来越黑,连灯光都不能把它照亮,在这种季节顾影自怜,也不知道宋词然这家伙是怎么想的。于秋凉有些近视了,这时候他不在看书,所以没戴眼镜,宋词然引以为傲的帅气面容,在他眼中不过是模糊的一片,朦朦胧胧,不清不楚。
顾嘉都嫌这儿光线不好,不在这儿梳头了,宋词然却出奇地喜欢这面镜子,每天来学校要照一照,离开学校的时候还要照一照。于秋凉简直想自掏腰包给宋词然买一面可以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再给他整个化妆包,省得他每天都要在楼里浪费时间。
&ldo;看得清吗你?别照了。&rdo;于秋凉开始不耐烦,习惯性地使用了神奇的倒装句。宋词然最后整了整自己的发型,在于秋凉要打下一个哈欠之前,嘻嘻哈哈地拉着人走了。
余夏生去给先前的那只小女鬼料理后事,今天晚上不会来接,于秋凉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但也说不上来具体的感受。谁都有要忙的事,确实也没有义务一天到晚围着他转,再说了,就算没有余夏生守着,他也不会遇上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于秋凉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盲目自信,或者说是侥幸心理,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不会发生意外,然而他永远也防不住意外来找他。他不乐意吸取教训,这没关系,总会发生点儿什么,给他长长脑子。
&ldo;哎,你看她们训练真辛苦,都这个时候了才训练完。&rdo;宋词然勾着于秋凉的肩膀,忽然晃了晃他,叫他看那一队刚从训练室走出来的姑娘。于秋凉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原来宋词然也知道现在很晚了,既然他知道时候不早,为什么还要赖在镜子前面不走?
不过,话说回来,特长生是很辛苦,也不知道他们在训练的时候,是不是真能坚持,从来没有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于秋凉设身处地,把自己放在他们的位置上想了想,不禁觉得他们毅力超群,但这大概也和他们内心想要追求的事物相符合。真心喜欢跳舞的人,跳上很久也不觉得烦闷,当然,若想不心烦还得有个大前提,那便是充分的休息和睡眠。于秋凉之所以怀疑特长生们是否想过逃避,正是因为他们的训练太刻苦,某些任务非要不眠不休才能做得完。
女孩子们走出了训练室,有说有笑,像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鸟雀,然而她们声音悦耳,并不显得聒噪。&ldo;小女孩是世界的珍宝。&rdo;于秋凉再打一个哈欠,又对宋词然说,&ldo;她们讲话可比你好听多了。&rdo;
这是句玩笑话,因此宋词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两人互相笑骂几句,晃悠着往外面去了。就在这时,于秋凉突然回过了头,看向打头的那姑娘脚上的红色舞鞋。这鞋子太眼熟了,眼熟得让他心里发慌,可他定睛一看,这双舞鞋分明和那见了鬼的红皮鞋不是一个样式。大约是他疑神疑鬼,所以才看到红色就紧张,于秋凉&ldo;唉&rdo;了一声,活像个小老头。
这个女孩脚上的红鞋子,在一片纯白之中格外显眼,可能她是舞蹈队的核心人物,这双鞋穿在她脚上,是为了彰显她的特殊性。特殊的人拥有很明显的特征,别人凭借着这些特征来认出他们。于秋凉想自己可能也有点儿特殊,他的全校闻名多半是因为他偏科偏得太神奇。
高一的时候曾有某个老师语重心长地告诉于秋凉要合群,不要搞特殊,但从那以后,他好像就越来越特殊了。他一直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旁人不允许他做什么,他都听听便过,那些事情,只要他感兴趣,他便要去做。
所以说,他到现在还没有成长为一个罪犯,的确是天大的奇迹。
于秋凉和宋词然一路打打闹闹,走到十字路口,就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了。舞蹈队的女孩子们跟在他们后面,也在十字路口解散,美丽的小鸟飞回自己的巢,准备迎接暖洋洋的灯光,躲开这无边无际的黑夜。
穿红鞋子的女孩经过于秋凉身边,她低头看着手机,很开心地笑着。这可能是她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刻,能有这么一段时间用来放松,还是挺好的。路不太宽,于秋凉往旁边让了让,把道路让给女孩先过,女孩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继而快走两步,消失在了前方的拐角,那是她家小区的入口,安着白色的大灯泡。
&ldo;哎?&rdo;在她消失的前一刻,于秋凉惊讶地发现,她的鞋子和别人一样,也是白色的。
难道是看错了?
于秋凉突然骂了一声,抓紧书包带子往前跑去,他不敢回头看,生怕看到那双恐怖的红皮鞋。这下他终于懂了,为什么老师总是要求他们稳稳当当,不要心存侥幸‐‐有侥幸心理的人,绝对是他妈的没有好果子吃的!
一双红鞋果真出现在于秋凉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走。谁也看不出它有奔跑过,可它永远和前面的于秋凉相隔不到三米。三米是个什么概念?据说人迈三大步就是三米,据说教室的门有将近两米高,据说一层普通的居民楼高度大约三米……总而言之,这是一段不长的距离,只要于秋凉回头,就能直接看到在夜色下熠熠生辉的红皮鞋。
真是完美的恐怖片开头。
于秋凉没有给余夏生发消息,也没有向顾嘉求救,他知道他们现在顾不上他,况且,他现在只能跑,他没法分出一只手去拿手机,这太影响他逃跑的速度。冷冷的风如钢刀般吹在脸上,于秋凉欲哭无泪,他希望风把鬼啊妖怪啊什么的都给他吹跑,但他又不愿让风阻碍他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