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事可做,于秋凉却是无聊。体育课在下午第一节,正是犯困的时候,体育课之后是数学课,数学课后面就是两节自习。随着高考日期的渐渐逼近,班会居然是停了,班主任每天上完课就回家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去年的这个时候,班主任也很忙,当时他的儿子要参加高考。现在他的亲儿子已经大一了,他的几十个&ldo;养子&rdo;又要跟着大部队一起进军大学,等送走这一个班的养子养女,他又要继续领几十个孩子。于秋凉望着黑板上的&ldo;数学&rdo;二字,脑内放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考虑。班主任现在不过问他的数学了,可能是觉得他已经没救了。
于秋凉也感觉自己已经没救了,天知道地知道,他看到数学就想吐。初中的时候数学题简单,他还没觉得这学科有多讨厌,而自从上了高中,他就把数学判定为反人类的存在,坚决地将其打入冷宫,永不放出。就算高考比别人少个一百来分,他也绝不向数学屈服。安能摧眉折腰事数学,使我不得开心颜!
&ldo;赶紧写,写完我抄抄。&rdo;于秋凉催着宋词然快把最后那道题写完,这些题在他眼里像是读不懂的天书,在宋词然眼中却是基础,他们两人截然不同的脑袋,造成了他们对同一事物截然不同的认知。宋词然不情不愿地把右手从于秋凉衣服兜里抽出来,握住冷冰冰的笔杆子,大手一挥,一行潦草的字跃然纸上。
这字真的丑爆了。于秋凉看看宋词然的脸,又看看他的字,真情实感地发出一声长叹:&ldo;你这什么破字,狗写得都比你好看。&rdo;
&ldo;那你写字比我好看吗?&rdo;宋词然故意把他往坑里绕。
于秋凉岂会中计,如果他上了宋词然的钩,那他就不叫于秋凉。他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爱怜地拍了拍宋词然的脑袋:&ldo;是啊,爸爸和狗都比你写字好看。&rdo;
当代高中生最热衷的活动就是认亲,他们彼此之间从不称兄道弟,他们都想做对方的父亲。互为父亲,互为儿子,这便是男高中生们让人捉摸不透的关系。
宋词然把笔盖一合,看着于秋凉抄数学。尽管他写字乱,但很诡异的是,于秋凉总能准确无误地辨认出他的字。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又或者于秋凉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辨认狗爬字。
平时于秋凉写字是挺好看的,然而每逢抄数学作业的时刻,他的右手就好像别人的右手一样。他有时候甚至认不出自己的数学卷子和数学练习册,因为上面的字写得太烂,惨不忍睹。他才嘲讽过宋词然字体难看,这会儿他写得不好看了,他又不让宋词然讲话,匆匆抄完就把练习册一合,倒头往桌上趴下去。
数学课上的于秋凉,从来不会是清醒的。哪怕他不困,只要听老师讲一会儿课,他就得头昏脑涨,继而软绵绵地倒下,自顾自进入沉眠。
宋词然咧了咧嘴,把于秋凉的练习册从他胳膊底下抽出来,放到了小书架的最顶上。下节课数学老师要查作业了,虽说他现在不怎么管学生睡不睡觉,但作业照样是要查的。
某些时候人们做梦,梦醒以后就会忘记梦境的内容,前不久才做过的那个梦,于秋凉就忘了,尽管他梦中所见的一切都十分真实。下课铃响过了,上课铃响过了,于秋凉迷迷瞪瞪地跟着全班同学站起来叫了声&ldo;老师好&rdo;,很快又一屁股坐回去,继续钻进他的睡梦。
数学老师的声音飘过来,无疑是上好的催眠曲。于秋凉那股困劲儿冒出来,抱着他往黑漆漆的梦里躺。这个梦确实是黑色的,这个梦的名字叫&ldo;没有梦&rdo;。于秋凉难得无梦,睡了个安稳觉,他怀里抱着热水瓶,无意识地咂了咂嘴。
一双红皮鞋从一楼往上爬,路过一个班级,又路过另一个班级。看不见的东西穿着它,在走廊里徘徊,好似怪兽在寻找猎物。终于,红皮鞋在于秋凉的教室前面停下了脚步,长发披散的女人慢慢显形,她伸手正欲推门,突然窗外浮现出一个人影。
顾嘉似笑非笑地看着散发的女人,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了小半瓶红色液体,映得她掌心都是一片血红。红皮鞋迟疑了一下,选择了退避,她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她仓皇逃窜,藏进了一楼的舞蹈练习室。
镜子里映出一个美人来,可惜美人没有脸。说她美,是因为她体型匀称,姿态优美,而不是因为她的容颜有多出众。她抚上镜面,指尖在模糊的面庞上流连,她可能都快忘记了自己长得什么模样,她在到处寻找她的脸。
舞蹈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一队女学生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即将开始今天的训练。她们谁也看不到屋里还站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她们甚至看不见那双红皮鞋。
今天的练习室出奇地冷,为首的女孩打开了空调,搓了搓在教室里被冻得有些发麻的手,期盼着冬天赶快过去。红皮鞋的女人回过头,黑溜溜的眼睛在女孩身上转过一圈,忽然她身体前倾,附在了女孩身上,女孩白色的舞蹈鞋上,红艳艳的光闪了一下又消失了。
第28章依附
还没有供暖的时候,学生们一个个都蔫了吧唧,仿佛遗留在地里的小白菜,一点精神都提不起。等到暖气开始正常工作之后,他们却又恢复了生机,那点儿热量好似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宝,只要暖和一点点,孩子们就能从奄奄一息恢复成活蹦乱跳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