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昭忽然俯身抱住绮罗,在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问:“为什么?”
他身上是松青的香味,淡淡的幽雅,沁人心脾。很多年后,他会是位高权重的宰相,总领政事堂,足以与枢府分庭抗礼,同林勋平分秋色。她前世虽没有见过他,但能够想象那时的他,肯定如众星拱月,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透着文人的儒雅和身居高位的端凝。可惜,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会是她了。
绮罗闭着眼睛说:“是我的问题,你别问了。”她挣开他的怀抱,起身站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不忍心。她违心地说:“我要找一个能很好地保护自己的人,我不想跟着你吃苦。”
“我不会让你吃苦!”陆云昭叫道。这些年他做了那么多,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牵涉到叶家的案子里头,都是为了让她以后可以有衣食无忧的生活。如果这些她都不要了,那他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对不起。”绮罗说完,快步往门外走。陆云昭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臂,手指几乎在颤抖:“绮罗,求你……”
他那么自傲清高的人,居然说出了求字……绮罗别过头,泪水忍不住滚落眼眶。她轻声说:“从翠山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了当年应天府绑我的那个人。他把一切都招了。”陆云昭的手僵住,试图辩解两句,绮罗接着说:“其实我不怪你,就像你一开始利用了我,而我也骗了你。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你。现在,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你放手,可以吗?”
陆云昭身子一震,艰难地松开手,喃喃道:“你喜欢的人……是林勋……?”
绮罗没有回答,快速地走出去了。她怕自己不舍,不忍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年,他是兄长,也是最温柔的情人。哪怕他用过手段,她动机不纯,他们都在漫长的岁月里,相互依靠,最接近彼此的灵魂。
绮罗一口气跑回房间,曹晴晴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丢魂了?”
绮罗抬手抹去满脸的泪水,勉强笑了笑:“好了,都说清楚了。”
“你明明就不想跟他分开,为什么要强迫自己这么做!”曹晴晴气道,“就算有什么难言之隐,云昭哥哥那么聪明,也未必不能化解嘛。”
绮罗摇了摇头:“我跟他之间,有缘无份。姐姐往后不要再提了。”
***
陆云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邸的,脚底下好像踩着云朵,脚步虚浮。他的手里紧紧地抓着那只镯子,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件事。如果可以,他愿意拿一切去换重头再来的机会。
什么高位,什么人上人,他统统不要了,他只要她。可她要他放手,他不是她的幸福。听到这句的时候,他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崩塌了,没有光,没有声音。
陆潇一直在跟他说话,他都魂不守舍,没有听见。
陆潇急坏了,问钟毅:“哥哥这是怎么了?”
钟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往公子去见表小姐回来,心情都会很好。
陆云昭忽然想到什么,冲了出去,直接从门口租赁的马行里拉了匹马,骑了就走。
“嗳!钱!”店主追出来,钟毅连忙过来付了钱。
陆云昭直接冲到朱雀巷里,这儿有陵王在京中的宅邸。他跳下马,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陵王府走出来,脸上笑眯眯的,手里抛着一个钱袋。
他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愤怒地推开那个人,不管不顾地要往陵王府里闯。京中王府的下人大都不认识他,以为是哪来的疯子,四五个壮汉涌过来,一起把他往门外推。他是文弱书生,哪里禁得起推搡,一下子跌倒在地,可他马上又爬了起来。
玄隐听到动静,来到府门这里一看,陆云昭的衣衫已经被扯乱了,但他还是要往里冲。
“都住手!”玄隐喝了一声,王府的人退开。陆云昭对他吼道:“陵王呢?在哪里!”
玄隐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指了个方向,陆云昭就冲过去了。
赵琛正在凉亭里下棋,被自己的局困住了,摸着下巴想着解法。忽然一个影子冲过来,挥手打落了棋盘,棋子噼里啪啦地散落在地。他抬头,陆云昭伸手就抓着他的衣领,叫道:“是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赵琛不悦地问。
“我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陆云昭冷冷地说,“你千方百计地要拆散我们,现在你如愿了!”
赵琛把他的手扯开,淡淡地说:“一个女人而已。等你将来手握权柄,还怕没有女人?”
“我不要别的女人!”
“你要她?可你要得起吗!你以为我不出手,你就能娶到她?靖国公府的六小姐,豆蔻年华,貌美无双,多少人觊觎。一个王绍成,都能让你灰头土脸,你又拿什么去跟勇冠侯争?你斗不过他的!”赵琛给陆云昭整理着衣服,语重心长地说,“当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只要一心想着怎么往上爬,等你爬到最高的那个地方,你想要什么都会是你的。最初你就做的很好,后来因为朱绮罗,你要变得干净,变得畏手畏脚,都不像你了。”
陆云昭坐在那里不说话,整个人阴沉得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赵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儿,等有朝一日,你权倾天下,便是顺你者昌,逆你者亡。还想要她,尽管夺回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