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早都回来了,嫌丢人,没走大门。居然都动枪了,妈妈的!&rdo;正发火间电话接通,蒋鼎文强压怒火换了种语气,客气地近乎嘲笑,&ldo;喂,葛主任。噢,我蒋主任。哦,你正在吃饭。你晚饭吃得愉快,我还没吃呢!&rdo;
葛寿芝不知就里:&ldo;怎么了,天热没胃口?&rdo;
&ldo;你到底什么意思,弄个武伯英给我添堵,是不是?&rdo;
&ldo;主任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不是添堵,你让他查查也好,反倒是给你洗脱。要不然,戴笠都已经向总裁报告了,说宣侠父是你密裁的。我拦住了,提议让武伯英调查,你反倒不让查。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主任你现在的姿态,应该是君子坦荡荡才好。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成了拙。&rdo;
&ldo;哼哼,武伯英你选得好,查一查,刚才放枪都放到我家门口来了。这个石头是你搬起来的,我倒要奉劝你,不要砸了自己的脚。&rdo;蒋鼎文实在听不下去了,插嘴打断葛寿芝的解释,&ldo;啪&rdo;地扣上电话,粗声对徐亦觉命令,&ldo;让卫队放了他们,我就当是韩信惯小孩子!&rdo;
&ldo;我都放了。&rdo;徐亦觉哭丧着脸答。
晚上限电以后,武伯英端着油灯,站在棋盘前左右端详,足足有半个时辰。其间只动了两次棋子,一次是把自己黑棋的七星后卒拱了一步渡过界河,一次是把红棋过河的右边兵平了一步。上午电话汇报完案件进展,就说了自己黑棋的起手应招,拱了步七星卒,葛寿芝想都没想,就回了步兵一平二。现在复原来看,红兵这一让,恰到好处,一箭双雕。小兵接近中间,底车道路畅通可以直捣黄龙照将,用错杆车叫杀。黑棋应招实际很简单,士不能下,否则红棋可以用前车凭帅照着杀士要将,还是错杆车,只能落象。武伯英却没应这个定招,因为一应葛寿芝就走下一步棋了,到底动兵、动车不能确定,就算最有可能动兵,朝前还是再平也推测不来,干脆不应这死路子,把思考空间给自己留得宽裕一点。这盘残局,六天来二人只下了三步,却已是风云激荡,变化莫测,各自想了不知多少步。武伯英觉得头有些不舒服,不再研棋,拿了本书去院中观看。今夕七月十五,银盘挂在南天,清亮异常,照得大地如同清早初明。一把躺椅,一轮明月,一壶淡茶,一本旧书,一个闲淡人卧在椅上,就着月光,品着残香,观着大字。
十一日吃完早饭,武伯英给王立交代做五个人的午饭,大家都回来吃。又给罗子春交代,自己有事要单独去办,由罗去办公室与赵等四人会合,继续在平民坊查访线索。这次要更细致,五人单个分开,每家里多坐会子,也许闲谈中就有蛛丝马迹。中午调查告一段落,回武家吃午饭,自己中午肯定回不来了,他们下午继续查访。罗子春对昨天傍晚的冒失,一直忐忑等批评,头儿却一句不提。&ldo;那我见了徐科长,再给他道个歉。&rdo;
&ldo;还道二次呀?不用。&rdo;武伯英拧眉制止,&ldo;你不见他就行,躲开他。躲不过碰见了,假装没望见。不过对蒋公馆警卫,再不要招惹。不可被误解冲突是故意而为,这也是对蒋主任的尊重。&rdo;
今天司乘换了过来,武伯英开车,罗子春坐车,到新城大院后门靠边暂停。罗子春已经打开了车门,突然问:&ldo;老处长,你觉得这样,能查出线索吗?&rdo;
武伯英沉思着摇头:&ldo;实施绑架的人,计划非常周密,线索估计不会留有。但是不能放过万一,再精密的计划,总有一点疏漏。实际找线索,我已经失去信心,但是我们这样挤压,绑架的人一定紧张。他生怕会有什么疏漏,他会疑惑,他会弥补,我就是想看到这个弥补。旧线索访不到不要紧,关键在于这样的新线索。&rdo;
罗子春点点头,带着使命感下了车。
武伯英驾车去了一马路,明晃晃停在新新旅社门口,提着皮包下车。他没进旅社,而是走进了对面的茶棚。茶棚很简陋,没墙没门,几根椽子撑着苇子顶,摆着几张旧桌几圈旧板凳,晚上家什一撤,只剩个棚子。在一马路这穷地方开张,和尔雅茶社之类差着几个档次。主卖大碗凉茶,供低阶层的人便宜解渴,还捎卖几种面食,供下苦人实惠果腹,间或煽点儿醪糟鸡蛋,供路过的和过路的充饥。
武伯英在茶棚最里的桌子坐下,打开皮包掏出竹根茶叶罐,又掏出了绣花缎袋包裹的宜兴小壶和建阳小盏,十足纨绔模样。他吩咐迎过来的店家,每锅水烧开之后,添火烧到冒牛眼骨朵,先送来一小铁壶,然后再下大杆茶叶子。水按茶价收,店家既是老板又是小二,听言不亦乐乎,当即就拎来一壶开水。
第一壶茶泡就,武伯英品了一盏,然后把目光从街面上收回,从皮包内掏出一本书,翻到昨晚的界畔,全神贯注观瞧。隔了一会儿,疯癫老叫花子蹒跚而来,搭在肩上的一对骨板,随着步伐敲打前胸后背,铜铃叮当乱响。武伯英抬眼看了看,然后又把眼睛只往字里行间瞅着,不以为意。老花对自己地盘上新出现的这辆汽车很感兴趣,表情里多少有些吃惊,拎着两只骨板转圈看了一遭。然后笑嘻嘻地摇响铃铛,编筐子卖笼子,现攒了一段道情:
一马路,走几里,最值钱的就是你;
不吃草,光烧油,气力大得赛马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