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你知道杜小翩出车祸的事吗?」他一坐下,刘安就先抛出个震撼弹。
「车祸?」赵以沐心口一抽,声音发虚地追问:「严不严重?哪里受伤了?」
这话问出口等于曝露出一些讯息,连诀亮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浅浅地抿一口,慢条斯理地开口:「看来赵先生很久没跟翩翩连络了。我可以知道你们不连络的原因是什么吗?」
「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赵以沐对于不信任的人不想多聊。
「对,是你们两个的事。那既然翩翩没有主动联络你,我也没有必要多嘴,」连诀亮说着就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准备起身:「今天就当我白来一趟。」
「哎哎哎,」陈亦生赶紧揽住他,「包厢的钱我已经付了,低消可不便宜,我们乐团待会儿要上台,这里留给你们俩,给我好好在这儿说清楚。」说完就拽着嘴里还叼了块卤鸡胗的刘安夺门而出。
陈亦生跟刘安离开包厢后,包厢里会发出声音的东西就只剩酒杯里冰块融化时的喀喀声。
「前阵子…我母亲知道了我跟翩翩的事,她希望我们能互相冷静一下,」赵以沐决定先放下架子,率先开口坦诚说道,「所以我们一个月没连络了。」
「这一个月发生了很多事,」连诀亮盯着手上酒杯里的澄黄色液体,彷佛在跟酒杯自言自语,「翩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换了工作,每天带着乐器到处赶场子演奏赚钱,靠着一辆摩托车在刺骨寒风里穿梭于城市中。下了班就往医院跑,杜妈妈的状况不好,之前的护工工作态度怠慢,他把人辞退了自己扛着,我去看杜妈妈时遇见他,他捂着胃还装作若无其事,一句苦也不跟我说。现在看来,这些苦他也没跟你说。」
赵以沐放在两侧的手不禁攥紧了拳头。
「十几天前吧,一个下雨的夜晚他骑车回医院的路上失速打滑撞上分隔岛,人抛了出去,警察从手机通话记录里连络到我。」连诀亮终于把目光转移到赵以沐身上,似笑非笑之中还带了点不太明显的得意,「我给他们母子安排了最好的医院,上星期翩翩出院了,但肩膀还打着石膏,左腿缝合的口子也没好全,现在在我那儿静养。」
「谢谢你的帮忙,」赵以沐听得胆战心惊,恨不得立刻飞到nick身边,「我现在可以去看他吗?」
「看他?」连诀亮从鼻子里蹦出一声笑,斜着眼瞥他,说:「我想先问问,你母亲现在的态度是什么?可以接受儿子跟个同性。交往了吗?」
「……」赵以沐答不上来,唐青的态度是有松动,但接不接受还说不准。
「我也曾经站在你的位置,」连诀亮一点一点抿着酒,悠悠哉哉地讲起风凉话,「爱一个人像犯了什么淊天大罪似的,不论是见爱人还是见家人都有种罪恶感,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两边都不讨好。你正在走我的老路,际遇有些相似,但是其实我们两个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我的性向从初中以来就没变过,甚至我喜欢的人也从来没变过,」连诀亮放松背脊靠往沙发上一靠,对着赵以沐扬了扬下巴,「但你不同,你当直男活了二十几年,今天碰上翩翩变弯了,会不会哪天遇到某个姑娘又直了,或是等你再老几岁,有天刷着朋友圈看见全是朋友同事的晒娃照,突然又想结婚生子了?」
「您的母亲,大概也是期盼着有一天你又能直回来,」连诀亮又开始把玩着手上的酒杯,拇指在杯沿摩挲着,「真的没有这个可能性吗?」
「这无关乎直的弯的,我爱的他这个人。」赵以沐想也不想的回答。
「哈哈哈,不愧是律师,话都说的那么好听。」连诀亮嘲讽地反问他:「你爱他又怎样?像现在他受了伤身边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你能不顾家人的感受,待在他身边吗?」
「我……」赵以沐知道自己做不到,至少现在还不行。
连诀亮从西装口袋里拿出烟盒,在手上捣了捣,「老实说吧,今天来赴约前我问他要不要一起,他说还是别吧,我就自己来了。」
「怎么可能!」赵以沐瞇起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把他藏起来?」
「他那么大一个人我怎么藏?他不见你是怕给你压力。」连诀亮抽出一根烟衔在嘴边也不点燃,斜着眼瞧他,「我劝你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来找他,不用让他担心哪天你可能会扛不住来自上一辈的期望,不用出来过夜还要用谎言来堆砌。」
连诀亮把烟点着了深吸一口,站起身来,打通电话吩咐司机来接他,然后径自往门口走去准备离开,手都搭上在门把了又侧过身说:「赵先生,你不觉得现在的我比你更能够带给他幸福吗?」讲完他也没等赵以沐的反应,直接迈出步伐走了。
nick懒懒地歪坐在杜妈妈病房里的椅子上,盯着点滴瓶里一颗颗规律落下的水珠发呆。连诀亮应该正跟赵以沐碰面,想想他也好久没见到他,虽然养伤闲着的时候一天能把他们以往的美好过往翻来覆去想个好几遍,但见到人才能拥抱才能亲吻,回忆再怎么样也就像投影片一样刷刷刷地放过去,空留满心的惆怅。
「嗯?还没回去啊?」杜妈妈眼睛开了个缝瞧他。
「再坐一会儿,妳怎么醒了?」nick凑近妈妈说话,杜妈妈之前感冒引发的肺炎拖得太久,差点因为细菌感染引起败血症,后来转到连诀亮安排的医院,打了好几天的抗生素,病情才有明显起色。
「睡的太久了,再不跟你说说话以后没机会说了。」杜妈妈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nick没办法,只能把床摇高一些。
「哪里没机会,医生说你情况转好,接下来小心一点儿就没事了。」要是在平常,nick免不了又要摆上脸色叫妈妈不准讲丧气话,但今晚他没有力气去阻止什么,生活就是这么丧气。
「嗯?你平常竖眉瞪眼的气势去哪儿了?」妈妈也察觉他的反常,笑着打趣他,「怎么,跟对象吵架啦?」
「没有…」nick想起连诀亮问他的那句「你付出过什么」,心里特烦闷,他挠挠头轻声问道:「妈,我好像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好好一个直男被掰弯,对象是个没钱有债…」
「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杜妈妈给他接了这一句。
「不讲了。」nick唰地坐直身体。
「脾气真差。」杜妈妈从棉被里伸出手,把儿子拉近点讲体已话,「你别瞎想,人家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我看那孩子对你是真的好。当年你爸拉着我私奔的时候也是个没钱没学历没背景的穷小子,但我乐意跟他走天涯,回首这一生也没后悔。」
「那是妳傻。」nick听了嘻嘻一笑,心情似乎好了点。
「哎翩翩,我想你爸了。」杜妈妈手里用了劲拽住他,不让他撒开,「如果哪天我走了,你就办理抛弃继承,虽然如此一来咱们那间小楼也留不住,但你的人生就自由了…」
「妈,你再讲我真的生气了!」nick扭着胳膊不想听。
「翩翩!」一向温和的杜妈妈难得厉声起来,特别有威严,「妈有时清醒有时胡涂的,不趁现在能说的时候说,难道等着死了来托梦?我每次讲到这个你就生气,但你知道妈妈躺在医院有多无奈?住院三四年,时间对我早就没有意义,春夏秋冬只能展示在病房的窗户里。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你要知道,妈妈终于能从这个破烂的躯壳解脱了,终于能看看外面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