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艾楠觉得鼻孔里有一阵阵异香,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手脚被绳子捆着,挣扎着坐起来,朦胧的光线中看见摄影家正坐在她的侧面,旁边是一口阴森森的棺材。
艾楠有气无力地惊叫。她急促地对摄影家问道:“蓝墨,我们被鬼抬到阴间来了吗?我们死了吗?”
摄影家动了动被捆绑着的身子,眼睛里有一种光线,里边是濒死的绝望。
“完了,完了。”摄影家喃喃道,“我死了之后,你一定得想法逃出去。我已经给他们讲了,你是无辜的。我说他们如果害死无辜的人,你变成鬼都会来抓他们的。他们对此好像有点害怕。艾楠,你一定要挺住,这是人间最荒唐的悲剧了。”
艾楠头脑晕沉,如坠迷雾之中。摄影家身子麻木快坐不住了,只好顺势背靠着棺材。他仰起脸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棺材里装着一个死人,明天早晨,他们要将我和这口棺材一起埋进土坑里……”
摄影家说,这杀身之祸是半个多月前惹下的。当时,他背着摄影包和帐篷在天脊山上已经转悠好几天了。这天黄昏他突然在一处陡崖之下发现了几间山民的房子,他走近去,听见了羊羔“吁吁”地叫声,原业是一只母羊正躺在羊圈里给几只小羊羔哺辱。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她抱起一只小羊羔,用松树皮一样苍老的手抚着羊羔柔软的绒毛。这情景让摄影家眼前一亮,他说老太婆你别动,我给你照一张相好吗?老太婆没有听懂他的话,这时房子里出来了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他双颊凹陷,颧骨很高。他说你要我妈做什么?摄影家连忙解释说是照相,就是拍一张照片。摄影家知道这深山里的山民有的终身未去过县城,风动镇最早出现汽车时,还有山民给停靠在路边的汽车喂糙。因此,摄影家努力给他们解释什么叫照相。最后,干瘦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仍然只有茫然。
接下来,摄影家让老太婆继续抱着羊羔站在羊圈旁,她树皮般苍老的手在羊羔雪白的绒毛上抚摸时让摄影家激动不已,他想将这幅摄影作品命名为“羔羊”,他觉得这幅画里有人类全部的意义。
光线已经暗了,摄影家拍摄时用了闪光灯。当雪亮的电光一闪时,干瘦的男子在旁边发出惊叫。
“你这是什么东西?”他盯着摄影家手中的尼康相机问,“怎么有打雷前的那种闪电?”
摄影家又费力解释,最后和满脸迷惑的这对母子俩分手离去。没想到,照相后的第7天这老太婆便一命呜呼。死前先是说眼睛胀痛,接着叫心口痛,出不来气。老太婆的儿子左思右想,认为老母的死是摄影家用那个发光的仪器在她身上作了试验造成的。那光像闪电一样刺进人的眼睛和心脏,谁受得了?于是,老太婆的儿子与远近的亲戚一合计,决定去风动镇捉拿摄影家来陪葬,杀人抵命,天经地义。
“你赶快给他们解释呀!”艾楠听完摄影家的讲述后着急得大叫道。
摄影家绝望地摇头。他说他比艾楠先醒来几个小时,老太婆的儿子已经到这棚屋里来过了。他对这个干瘦的汉子解释了许久,没有任何作用。“完了!”摄影家说,“我最后只得对那个愚昧透顶的家伙说,你们不能害了这个女人,她与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家伙哼了一声就走回那边房子去了。
艾楠只觉得天昏地转。她被捆绑着的手脚已经麻木,她感觉到身体已经死去了一部分。摄影家背靠着棺材坐着,他脸色苍白,仿佛棺材里死人的凉气已经抓住了他。
天已经黑了,有一盏油灯的光摇晃着向这棚屋走来。来人将油灯放在棺材盖上,蹲下身解开了艾楠脚上的绳索。艾楠看见了一张干瘦如猴子的脸。
“你们不能这样!”摄影家像野兽一样吼着。
“你明天到阎王爷那里去吼吧。”干瘦的汉子说,“你害死了我老母,阎王爷要罚你下油锅的。”
艾楠被干瘦的汉子带出了棚屋。“我给你一条生路。”他说,“你发什么抖呀,不会要你死的。”
转过几丛茅糙,艾楠被推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油灯昏暗,人影幢幢,想来都是这家人的亲戚吧。这间堂屋的侧面是睡房,艾楠被推进这里,坐在床边上。
干瘦的汉子脸上有了温和的表情。他说你别怕,只要做我的媳妇就没事了。他说老母被山外来的人害死了,该送他一个媳妇才行。“我们山里人就是穷一点。”他说,“我40多岁,该有个媳妇了。几年前从人贩子手里买来过一个女人,可是她命太薄,不到3天便在这间屋里上吊死了。”
艾楠本能地抬头一望,房中正有一道横梁,不太高,也许站在床上伸手就能摸到。
也许是为了争取艾楠的好感,干瘦的汉子给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你今晚就住这里。”他说,“你放心,我睡外间。明天老母下葬后再办喜事。其实,你跟着我们山里人,亏不了你的。不过,你别想跑,这山上到处都有野兽,跑出去你也活不了。”
干瘦的汉子出去了,艾楠听见他反锁房门的声音。她想着明天早晨就要发生的恐怖惨剧,想着摄影家此刻在黑暗的棚屋里背靠棺材坐着的样子,她对自己的处境反而不害怕了。她脑子里出奇地冷静。人在生死线上的冷静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