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九州人间历腊月二十九,还有一天就是除夕守岁,人间烟火鼎盛,好不热闹一张红尘万景图。
无相峰不比王家村,就算年关将至也是人丁飘零。五年前王陆刚入门派的时候,无相峰这个山头常住人口有二,最多再加上两个偶尔留宿的海云帆和风铃,四个人能凑一桌麻将,已算很不容易。五年已过,物是人非,兜兜转转,今日的无相峰还是只他师徒二人,再加上一个不速之客海云帆。
王陆搬了把竹凳坐在床边。海云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若不是他师父刚刚探查过他肋下拿到长约三寸的狰狞剑伤并无大碍,王陆恐怕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一别六月,连一年都未到,他实在想不通当初那个会跑会跳的小海怎么就变成这么一幅似乎一碰就要随风散开的脆弱模样。
王舞刚刚问他,那日海云帆与你告别,你可知他境界如何?
王陆想了想,那日五绝大比,海云帆一掌万鬼噬心,虽是做戏,但也带了一分杀意。他那日吐出那一口鲜血一半是自己调息所致,但是掌风所落之处的隐隐钝痛做不了假,可见当日他修为不低。
大约,虚丹巅峰。
王舞苦笑一声,接着问他,那你知道他现在境界如何?
他心里没来由的一慌,王舞看在眼里,拍拍他肩膀,如今只有练气二品。
无相峰真传弟子被这一句话惊得后退两步,再抬头,满眼惊诧,分明不信。
修士修道,修为只进不退,哪怕原地踏步也不可能六月之间境界打折如此之多。
除非被人吸食功法,或者遭遇重创只能调转灵力,先护住性命。
王舞见他两眼发红,双拳紧攥,周身杀意暴涨,又想起他六十四道雷劫还差一劫未过,情绪如此大起大落怕他入了心魔,急忙安慰,“他虽然如今境界低了,但是我探过他身体灵脉,大体完好,只要稍加修养,再加上点灵草、灵丹进补,把这境界补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王陆垂眼,境界能补,可是寿元能补吗?他知道王舞有心骗他,王陆虽不修什么望气、探灵之法,可是他知道海云帆修过的两门功法,万鬼噬心和乾元燃血,都是些损身损心的路数,燃烧自身寿元得来的灵脉进阶,就算完好留它又有何用。
窗外寒风呼啸,苍溪州虽然是九州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但这腊月里的寒风,听着还是让人心头一紧。王陆起身,走到门口把门窗合好,床上浅眠之人偏偏在这一刻悠悠转醒,坐直了身子,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王陆端起桌上瓷碗,递到他面前,语气生疏,不带什么热度,“醒了?喝药。”
海云帆望着他手上白瓷,那碗药闻起来又苦又腥,这苦味剑气一般直冲他额上天灵盖,搅得他胸中一片苦闷。王陆常年习剑,双手两处虎口生了一层薄薄剑茧。他晒的一身蜜色皮肤,衬的那碗上白瓷愈发脆弱。
”你不该带我回来。”
王陆心中郁结,当年说走就走,如今重伤重遇,他海云帆第一句话不是谢过他搭救之恩,也不是问问他六月光景过的好是不好,反倒只有这么轻飘一句,你不该。灵剑派首徒将这尚且温热的瓷碗塞进他掌心,双臂抱胸,剑眉轻挑,“那照海公子所言,我应该如何?让你血流成河死在我王家村,还是让那个脸上带疤的黑无常带你回军皇山压入大牢受他极刑百道啊?”
海云帆抿了一口这苦到极致的灵药,热气涨的他双眼酸涩,水意上涌,“这两种,哪个都好过带我回灵剑派。”
王陆气的头上青烟袅袅,他抱着胳膊在屋中转了两圈,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海云帆这张凌牙利嘴。灵剑派首徒明明长了条三寸不烂的银舌头,可是偏偏对上一个海云帆,他心中千言万道全都崩塌化风,气到极致了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只能叹息一声,又坐回那窗前竹凳。
“王兄,想问什么不必回避。”
“好。你这六个月,去哪了?”
海云帆一愣,“你问这个?”
王陆耸了耸肩,“要不然我还能问什么?”
问我身上妖气,问我肋下剑伤,又或者问一问为何军皇山不惜过界杀到这苍溪州境内也要压他回派中治罪。这三问,哪一问都好过他的问题。
“可是小海,我说过,我不在乎我的朋友是人是妖,除了给兄弟报仇我也不想知道你是为何所伤,至于军皇山,他杀到我王家村我除了恨不得提着坤山剑踏平了他满门弟子之外也没什么感兴趣的……既然无感,我为何要问?”
“王兄……你不知。”
“你不说,我如何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