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后面这句,简直跃然纸上,正是攀扯皇后。此童谣比之前谶诗词的祸心更大。你看,从我大宋开过太祖,太宗始,先帝真宗、章献太后全都不放过,这些自然是为了祸乱人心动摇国本,真正的要害则落笔在本朝,诸位请看,中伤天子的有三句,两句为搬弄皇后弄权。我猜到官家为何一早去祧庙中了。”“为何?”“因为这些鬼话把自太祖起所有人都提到了,唯独没提及太祖之前的高祖先。”“文相公,我想起当初谶语种火犬狄青二月十二巳时三刻见其余人都不敢说话,老包觉得还是文彦博来吧,他有些倚老卖老,倒是没什么忌讳“这些傀儡精怪口中念的,枢相可有见教?”“嗯,前一句无甚新意,说什么‘君无德’无非又是暗讽太祖得国不正。”“然而这走狗烹,黄绿蓝……”包拯不敢说下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禁忌。“包希仁必然是想到了,然而以老夫之见,我们这里探案为大,不必忌讳。”“这……”“既如此,还是我来说吧。走狗烹,应在一个‘狄’字上。黄绿蓝则应一个‘青’字。这是暗指枢密使狄青。”现场一片死寂,徐冲猛然间抬头,他没想到可以这样解读。“险恶,何其险恶。”包拯打破了死一般沉寂,“看来后面的鬼遮脸,也是暗示狄枢相。至于乱佞贼子做先锋,也是在暗示狄青要被逼反?看来幕后之人不仅要蛊惑百姓,还颇有些章法……就此一条,虽然文字粗鄙,就比谜社那屏风上显示的谶语更恶毒。”“还想离间陛下?”又是全无忌讳的文彦博说破,“但愿官家不必当真,真个怀疑到狄青和曹皇后要乱了兵马和后宫了。”“枢相此一言提醒了我,这文字里还是有值得推敲的怪异。”老包道。“说来听听?”“这两篇的目标似有不同,虽然都是为颠覆大宋。但是第一篇着墨在皇后,第二篇用心在枢密使。两者竟无牵扯,若花些心机搬弄,为何不在文字里横生出些勾连……这一首更加加强了我刚才的猜测,他们内部有歧见和纷争。”“不错,不错,”文彦博抚掌赞叹,”曹皇后家世显赫,外戚也;枢密使狄大人武将也,此二者做大最为历代君王忌,既然要乱我大宋,为何不添一把柴,将二者攀扯勾连?只需改一二言便可有,外戚结边将,宫闱通藩镇的意思就有了,然而却全无勾连?”“文相公以为还有什么深意?”“依我看,他们内部或非一人主事?。”“王则伏法后,教内诸事不是圣姑主事?”“实有些诡异,不好参透啊。”边上杨惟德不语,也没人想问他怎么看。最近这些天,他还在用《景佑六壬神定经》和《景佑遁甲符应经》推算帽妖出现规律,却都没有成功,老包对他态度又开始怠慢起来。他站在边上听了一会儿,觉得文彦博和包拯二位已然领悟到这些神神叨叨的语言艺术的真谛所在。谶语和他写天文奏报的技巧其实差不多,就是事前看模棱两可,事后看又有几分真。实则,他也察觉到童谣风格的变化。至少最初的童谣还押韵,昨天出现的两条都有赶工的迹象。最古怪的就是,历来谶语贵少不在多。比如“亡秦者,胡也!”,又或者“桃李子,洪水绕杨山。”前一条浅显,明了。后一条艰深,奥妙。但都是寥寥数言,点到即止,这样才能保持了神秘感,其实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最忌话多,怕漏了信息,这种担心多余,漏掉的部分老百姓自然会脑补,市井流言会丰富细节,最终版的故事只会比你想传达的更精彩。现在的情形却反常,虽然天降傀儡这一手,在法术上确实厉害,然而通过新童谣传达的信息太过啰嗦和纷乱了,俗语说:言多必失。放在谶语上更是如此,从大宋太祖开始一代代嘲讽到如今的官家,一个都不放过。一条童谣嫌不够又加了一条,何止是废话太多,简直画蛇添足不伦不类。想要挑拨君臣关系,一点暗示即可,现在意图太明显了,官家也不傻,自然会提防。他回想去几年前,当时官家正被庆历新政搞得心力交瘁,便有意让他找一些天文迹象做借口来缓一缓。正巧枢相夏竦那里也托人找自己,想要贬黜滕子京,希望找到相应的星象变化。令出多门,造成了那月的天文奏报行文古怪而冗长,最终官家留中未批,显然是看出点名堂了。想要影响一个人,最好是用润物细无声的暗示,反之适得其反。如今他的直觉倒是和包拯一样,躲在暗处的这伙贼人内部有一些分歧,每个人都想将自己的目的和恶意加进来,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险恶但是太直白。那边厢老道李承庵自找了个蒲团坐下,也不理会他们争论。自李承庵来此报道后,他与老包见面时,也只是草草见一下礼,然后就互相当对方不存在。沈括拍了拍手上黑灰,他已经将残骸拆解开,边上放着另一只烧毁的灯,但是也看不出运行原理了。“两位大人,恐怕是很难参透喻皓的机关了,除非得到他那本《木经》的下册。”“今日我派人去请怀良大师,大师不在店铺,他应该已经听说昨夜白矾楼的事情,不知道想不想再蹚这趟浑水了。存中,也只有劳烦你去一趟了。”“在下明白。下午便去一趟。”“你现下就去吧。”“相公,我想带一样东西去。就是这宫灯里拆下的物件。”“你自便吧。”包拯也不多问,继续与其余人研究童谣。看起来童谣已经应了八句,这边还全无头绪。二月十二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