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树枝干淋湿之后散发着一股不太友好的味道,非要形容,大概像带着带着血水的生肉味,熏得包围在外的弓兵一脸生无可恋。刚到树林外,彼得就狠狠打了两个喷嚏,一脸狼狈地冲马上的奥斯维德道:“陛……阿嚏!抱歉,这味道太大了,我有……阿嚏,有点儿过敏。巨兽人族那两个领头者就在……阿嚏!”奥斯维德一脸牙疼地道:“行了,你别说话了,我看得见。”他想不看见都难,因为在弓兵冲他行礼的时候,一个两米来高的壮汉站了起来,动作夸张地冲他挥了挥手:“诶嘿,小皇帝还记得我吗!你跟那个小白脸指挥官上回还骑过我的背!”众人:“……”彼得一个喷嚏差点儿直接从马背上滚下去。奥斯维德抹了把脸:“……”根本就不该待见这种连人话都不会说的货。这位人话都不会说的货就是当初驮着奥斯维德他们从地牢逃出来的巨鹰丹。一般来说,有过共同逃亡经历的人相互之间的关系要比其他人深刻一些,至少绝不至于分开还没一个月就忘了对方是谁。但是丹这个自我介绍却一点儿都不多余,因为他如果不这样提示一下,奥斯维德可能还真就认不出来他——就见这位壮汉不知用什么材料把自己涂得全身漆黑,大脸盘子上只有眼睛和嘴唇周围没有惨遭毒手。远远看过去,仿佛一张拍扁了的黑饼上抠了三个狗啃的圆洞,两个用来安放眼珠,一个用来镶嵌肿成香肠的嘴。奥斯维德觉得就他这副尊容,多看一眼都折寿,还不如回去看凯文那狗爪涂的画。丹毫不羞涩地继续蹦哒着,扬着嗓子叫道:“小皇帝你先让这些弓兵把箭收了,仗打多了有点儿条件反射,我们一看到箭头就手痒,过会儿没憋住就不好了。我们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奥斯维德手掌一抬,弓兵营“刷”地一声收了箭。他拽了拽缰绳,马鹫朝前踱了几步,离林子又近了一点:“我的巡骑军告诉我,你们的两位领头找我。所以领头是——”“我啊!”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后又指了指身边一个席地而坐的身影,道:“还有肖,我们两个就是这次的领头。”他说着,扭头用脚尖踢了踢身边的人:“诶,别装死!人都来了,你缩在下面算怎么回事?”席地而坐的人沉默两秒,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同样顶着一张滑稽的黑皮,瘫着脸,很有股生无可恋不想见人的意思。奥斯维德终于没忍住翘了翘嘴角,又很快“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肖面无表情道:“想笑就笑。”憋个屁!“几天不见变化挺大。你们为什么把自己涂成这幅样子?”奥斯维德问道。“还能为什么!”丹没好气道:“为了防虫呗,我看你们这边闹得也挺凶。”奥斯维德:“哦?有效么?”丹指了指自己的嘴:“你说呢?我他妈都被亲肿了,就不说其他被咬的地方有多少了。”能不被咬么,这帮巨兽人崇尚野性和自由,觉得规整的房屋、包裹太多的厚重衣服都是束缚,胸腹肌肉不露出来就不能显示自己的英雄气概。就连上战场都敢甩着两条光膀,更何况平时?“你们找我商量什么事?”奥斯维德心里其实有猜测,但还是问了出来。丹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来请你帮个忙。”奥斯维德眯眼看了他片刻,而后一拽缰绳拨转马头,扬声道:“走吧,回皇宫说。你们想让我帮忙,我刚好也想请你们帮个小忙,做个交换怎么样?”乌漆吗黑的巨兽人突(卖)袭(萌)小队跟着奥斯维德的队伍回悬宫的时候,白头山丘顶上的那拨精锐小队正陷在天人之战中——先跳还是后跳,这是个问题。“怎么?准备好没有?”凯文一扭脖子,颈骨发出“咔”一声脆响。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洞口边缘,活动了一下手脚,道:“快到洞口的时候注意调整一下姿态,落到漩涡里放松了随水走就行,到地方自然就停了。”班哭丧着脸道:“你你你怎么这么清楚,你你你跳过啊?别别别骗人啊,我害害害怕。”其实在场的人大多都有这个疑问:凯文为什么会对这个地方的情况摸得这么清楚?要说知道怎么上山,瀑布在哪儿也就算了,怎么连下了瀑布之后是什么样都知道得这么详细?凯文摆了摆手没多说,只道:“差不多算来过吧,至少上一回我见到的是这样,进漩涡停了之后记住别出声,惊动里面的东西就有点儿麻烦了。我想,你们大概不愿意被刚才山顶跳下来的玩意儿围着啃。”众人闻言,面有菜色地摸了摸脖子。“不过一般情况下应该不太会惊动它们。行了,别浪费时间了。我先跳,你们跟上。”凯文语气轻松得好像自己要跳的不是涯,而是浴池。众人琢磨了一下,他跳下去之后,山顶上就一个靠谱的都不剩了。于是尼克下意识拽了下他的手臂:“要不……还是我们先跳?”凯文无所谓地撤后了一步,挑眉道:“也行,那你来。”尼克:“……”众人很是扯皮了一番,可见那瀑布真不是人跳的。五分钟后,凯文耐心告罄,背过去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走了!”他说完便纵身一跃,朝那巨浪翻腾的漩涡跳了下去。班作为一只年幼的陆地野兽,生平最恨这种高地。他一方面怕得面无血色,一方面又觉得勇士应该无所畏惧。他热火蚂蚁似的在洞口边直转悠,眼看着凯文的身影越来越小,就快要落进漩涡里了。他终于眼一闭腿一蹬,朝前冲了两步。结果大概是太慌张的缘故,他没看到脚下一处凸起的石块。经过的时候被一个狠绊,在他还没来得及深呼吸的时候,就已经球似的滚了出去,直坠洞底。一时间,千米深的山体里响彻着他上天入地的鬼哭狼嚎:“我日你爸爸啊啊啊啊啊啊——”下落的过程中,狂风在耳边尖叫,刮得人脸颊生疼,几乎变形。凯文闭着眼,心中默数着距离的同时轻叹了一声:啧——这么尴尬的地方,还真是不想再来啊……“哗——”湍急的水流带着轰然的声响,将他兜头淹没。他屏住呼吸,放松手脚,任自己的身体随着漩涡流转,巨大的吸力拖拽着他极速下沉。这样高速的旋转持续了好一会儿,在他缺氧之前,终于渐渐平缓下来。他顺水滑到了一处平地,随着惯性朝前淌了一段后,终于停了下来。“咳咳——”凯文咳掉嗓子里的一点余水,猛地吸了一口气。再转就他妈要吐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刚要睁眼起身,就觉得有什么比水还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什么东西?!他猛地睁眼,因为眼睫上还沾着水珠的缘故,没法全睁开,只能半眯着。透过水汽模糊的视线,他看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刃,正一动不动地横在眼前。头刚一动,架在脖子上的刀刃便毫不客气地抵得更紧了一点。凯文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喉下的皮肤被割破了一层,渗出了一丝血来。尽管他号称“基本死不了”,但是该疼还是会疼的,而且一点都不比别人疼得轻。凯文“嘶——”地皱了皱眉,视线还没恢复清晰,耳边就接二连三响起了水花飞溅又戛然而止的声音——剩下的班和尼克他们也陆陆续续下来了。“法斯——卧槽!”尼克大概随水转得有点晕,刚想开口确认凯文的位置,就同样得到了刀尖抵着喉咙的高级待遇。倒抽凉声的声音陆续响起,又全都被半路截断,咽回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