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东家来这么一趟,是要仰仗这些人给他办事的,不会糊涂到在未脱离险境之后,先自断手足。芙蕖在这样一片乱局中,很容易就跟上了他的思路:“也不是三娘的人。”且不说三娘能不能驯的了这样一头猛兽。单凭三娘准备的那整整一箱子火药,便知她留的后招不在于此。正说着,三娘慌张逃命的身影从门前闪过。那还能有谁。芙蕖本着谁最得利谁嫌疑最大的想法,发现唯一没有亲涉险境的,只有空禅寺的女僧们。她们自从得救之后,便没有再掺和任何事情,但她们将自己置于安全之地的同时,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在他们这些忙碌的人背后耍手段。芙蕖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明知其合情合理,但却一时不敢相信。空禅寺中的女僧们为何要这么做?她们求什么?其中那位断尘大师还是谢慈的生身母亲。哪怕她能狠的下心来,真的断了尘缘,也不至于害人呢。好奇怪的变故。谢慈手下扶着芙蕖,艰难的维持平衡。可在下面撵着人横冲直撞的老虎,却在靠近他们的时候,忽然动作慢了下来,鼻子左右细嗅,似是在寻找什么。芙蕖屏住呼吸,有不祥的预感。紧接着,老虎循着寻找的气味,抬起脖子看向了他们的方向。谢慈爆呵一声:“走!”电光火石之间。芙蕖先是感觉到身体被推离了几寸,谢慈在那一瞬间的打算是将她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推出去。芙蕖领会到他的意图,早已做好了配合的准备,目光挪向对面,寻找安全的落脚点。但不知谢慈是怎么想的。几乎在芙蕖身体离地的同一刻,谢慈本该放开的手却依然紧紧抓在芙蕖的手臂上,用力之大,像是要勒断这一截藕臂。芙蕖惯性使然,没能脱身出去,顺着谢慈的力道,又狠狠的跌回了他的怀里。谢慈带着她躲开了老虎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扑,后脊甩在坚硬的木箱上,连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阴影已继续靠近。他们的一出现,救下了其他人的性命。老虎对他们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完全顾不上别的了。芙蕖不知顶到了什么地方,身上哪里都在做痛,喉咙呛出了咳嗽,断断续续道:“它追的到底是你……还是我?”谢慈:“它追你有什么用,当然是我。”他的自知之明在这种时候不知是该称赞还是该嘲讽。芙蕖:“你先放开我。”谢慈躲闪见,对她越抓越紧。耳边有呼呼刮过的风声。芙蕖耳尖一动,听见他那低到几乎不可闻的嗓音:“……不能再放手他有一把宝刀,无鞘,藏于匣中,却难掩藏其锋芒。他当年送芙蕖离开身边,去开了光,打磨了刃。他所希冀的,是有朝一日她可以保护自己,而不是遍身染血成为一把凶器。而此时此刻,猛虎的袭击目标清晰的对准了谢慈。谢慈手上拉扯着芙蕖,不仅影响他自己的伸手,更无端将芙蕖拉近了这一场逃亡中。谢慈固执的不放手,宁可身带着累赘,并非是执拗于前尘。而是因为当下情形凶险,各自分开看上去是上策,但万一不慎,他没有把握在猛虎的攻击下,及时回救。他赌不起这个万一。芙蕖在半空中一起一落,七荤八素:“好像我成了你的拖油瓶。”谢慈道:“单一个你,还不至于。”躲开了猛虎一击,谢慈脸不红气不喘,拉着芙蕖跑出了此间密室,背后顶上石门。难得的喘息之间,芙蕖转头看到了三娘和崔少东家的身影一前一后,相互追逐着往出口方向去了。谢慈与芙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晚了。”猛虎的攻击性如此明显,一定是人为驯养,既然是人要困死谢慈,定然不会留出口。赶工下的劣质石门顶不住猛虎的第三撞。谢慈和芙蕖在石门化成粉末之前,默契的追着三娘和崔少东家的方向而去。倒也不是见不得人好,而是为了免于背刺。寻求盟友的最好方式不是谈判,而是简单粗暴的将彼此变成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果然,三娘奔向井下砖墙的通道时,发现原本松松垮垮的砖石竟然推不动了,砖缝中抹上了粘土,糊住了每一条缝隙,变得难以摧毁。三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撼动分毫。崔少东家赶上来,抓着三娘的肩膀一把扯开,骂道:“废物,滚开。”他自己用后背狠狠的撞向砖墙,五脏六腑都疼到抽搐,也没能让境况变得更好。我三娘此时连表面上的恭敬都维持不住了,凉丝丝嘲讽道:“你不是废物?那你倒是显点神通啊!”芙蕖在奔逃的路上,不忘给谢慈出主意:“我虽不知怎么对付猛虎,但我知道猫,这俩长得也差不多,猫都是凭味道认人的,你身上有什么味?”她的眼睛瞥过去,目光上下打量——衣服,头发,皮肉,血……谢慈是个不爱熏香的人,身上从没有一种可供人利用的独特之处。唯独是血……谢慈身上深入骨髓的凤髓,并不仅仅在发作时溢出异香,他这些年的频繁发作,已经将那种味道深植进了骨肉中,人的鼻子或许闻不到,但猛虎那超出凡人百倍的嗅觉,说不好……芙蕖道:“把你的血抹那对狗男女身上。”谢慈听了这话,推开最后一道石门,匕首划破了掌心。三娘和崔少东家听到动静,惊愕的转身,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谢慈和芙蕖,而是跟在它们身后猛跃上来的巨兽。谢慈终于松开了芙蕖,身形飘忽,人眼只能看清一个黑色的身影晃过,他已绕到了他们的身后,在他们的后颈上各抹了一道血。他们没有察觉。猛虎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只觉得遍身惊悚沿着脊梁窜到了头顶。谢慈回到芙蕖的身边。两方人分别站在猛虎的左右两侧,那畜生的动作忽然间慢了下来,甚至还在原地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左右转着脖子,似乎陷入了迷惑。芙蕖便知自己猜的没错。她攥紧了谢慈的衣袖。谢慈手臂横在她的身前,手掌微微下压,示意她别动。这种时候比定力,三娘和崔少东家是压不过谢慈的。崔少东家终于忍不住,瞬间崩溃,对着三娘吼道:“门外有机关,去,借用机关弄死它。”三娘的身体本能的听从崔少东家的指令,转身就往外跑。老虎最爱捕捉背身的猎物。三娘在动脚的那一瞬间,老虎蒲扇般的爪子难耐的拍了下地。三娘在走出两步之后,猛然反应过来:“刚刚乱成一片,所有人都在慌不择路,机关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崔少东家反应稍慢,也被一语点醒。他目光落在对面谢慈和芙蕖两人的身上:“你们怎么还活着?”谢慈默了一会儿,说:“你当我是死的?”一片兵荒马乱中的平静对峙,明显让猛虎察觉到了冷落,它伏地低吼,地面震颤,意味着即将发起攻击。三娘招呼道:“顾不得那些,我还有办法,引它到火药堆放之处!”她一马当先,奔向了外面的甬道,猛虎本性使然追着她往对面密室去。崔少东家刚跟了几步,忽的又停下。芙蕖最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肮脏的算盘,当即出声:“引燃火药需要时间,假如三娘死在了爆炸之前,它一定会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你应该明白,以我们的身手,是肯定不会死在你前面的。”崔少东家听明白了其中的威胁,咬牙追着三娘过去。对面,三娘奋力扔出了几捆火药,喊道:“都帮忙,搬的的远一些,火药不能一起引燃,否则我们也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