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菱去开了门,来人竟然是苏颐宁。姜菀颇感意外,连忙请她进来坐下,倒了茶水:“苏娘子怎么来了?”苏颐宁说话的声音永远是柔和的:“我只知道你住在崇安坊,却不知具体位置,还是向周围人打听那家有名的姜家食肆在何处,这才找到的。姜娘子,我今日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她道:“听闻姜娘子手艺极佳,我想从你这里订购一批点心,作为学堂每日的小食。”姜菀尚未说话,姜荔先咦了一声:“夫子,您上回说,以后每日都要在申正时分提供小食,就是这个吗?”苏颐宁颔首:“阿荔说的对。姜娘子,学堂每日课业繁重,孩子们又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因此我打算除了一日三餐外,再在申正时分为他们额外提供点心与茶饮。正好上回阿荔带去的点心很受大家喜欢,我便想到了你。”姜菀疑惑开口:“苏娘子,恕我直言,贵府不是有专门的厨子负责饮食吗?为何你还会想到与外人做这笔生意?”苏颐宁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晦暗,转瞬即逝,姜菀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很快恢复淡然,浅浅笑道:“府上的厨子膳食做得不错,于点心上却并不多擅长。”姜菀更疑惑了,像苏家这种大户人家,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会做点心的厨子?说话间,思菱把厨房一道刚做好的奶香米糕端了过来。苏颐宁拈起一块细细品尝着,弯唇笑道:“姜娘子,那日你赠与我的糕点,不仅口味清甜不腻,更用心的是糕点外的小装饰。我想,姜娘子一定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因此我很想同你做成这笔生意,钱不是问题。”“当然,还有一个缘故,我就直说了,望你不要介意,”苏颐宁坦然一笑,“你是阿荔的阿姐,与你做这笔生意,不必担心食物出什么问题。”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轻轻推到姜菀面前:“这是我拟的契,姜娘子请过目。”姜菀一行行看了下去,契约的内容很简洁,写定了订购数量、交货时间等基本信息,还特别说明,若姜菀不想再做这桩生意,可以随时解除合约。她有些心动,握着那契思索了片刻,道:“苏娘子,可否容我思索几日。”苏颐宁温柔一笑:“姜娘子请便,若是想好了,随时来找我。”她盈盈起身,含笑道:“我就是为此事来的,事已至此也该告辞了,阿荔,是不是该回学堂了?不如就坐我的马车走吧。”姜菀忙道:“不必,这太麻烦苏娘子了。”“左右我也是要回去的,阿荔同我一路,姜娘子且请放心。”苏颐宁语气温和,却不由得令人信服。姜菀犹豫的空档,姜荔道:“阿姐,我和夫子一起回去吧,你每日这么辛苦,实在不必再送我这一趟了。”姜菀见状,只好点头道:“那就麻烦苏娘子了。”“姜娘子留步吧。”苏颐宁带着姜荔登上了门外的苏家马车,向她告别。送走了两人,姜菀返身回来,又把那张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踌躇道:“思菱,你说,我能不能同苏家做这桩生意?”思菱道:“苏家这样的家族,应当是可靠的。只是不知苏娘子为何不用自己府上的厨子,宁愿多费些周折从小娘子这里订购。”姜菀还没有自信到觉得自己做的点心有多么别具一格,能得到苏颐宁的赏识。她回想着方才苏颐宁讳莫如深的表情,总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内幕。思菱想入非非地道:“莫非这样的大家族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秘辛,导致苏娘子只能从外寻找?”姜菀又把那契看了一遍,思索着这桩生意的可行性。以苏家的身份以及苏颐宁此人的品性,应当不必担心拖欠银钱的事情发生。若是自己能和苏家学堂建立长久而稳定的生意,那么也算是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再者,有了苏家这个渠道,或许能扩大自家店铺的影响力也未可知。思菱担心的则是另一件事:“小娘子,苏家的单子再加上日后店里的生意,单靠我们三人,能忙过来吗?”姜菀道:“左不过是辛苦一些,无碍。”她心底想着,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必得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利用好这个商机,若是真的忙不过来,便再想法子添些人手,办法总比困难多的。事不宜迟,次日姜菀就带着自己写下的茶点单子,踏上了去苏家的路。谁知正打算出门,那位房主忽然不请自来了。姜菀有些疑惑,当初明明说好了是明日上门付钱,他怎么提前来了?她心底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这老丈姓张,一脸苦相。他叩开了姜家的门,一看到姜菀便淌眼抹泪起来:“小娘子,我对不住你,那房子恐怕不能租给你了!藕粉糖糕此话一出,思菱立刻变了脸色,周尧也惊疑不已,不明白出了什么岔子。姜菀心一沉,果然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她镇定了一下,伸手去搀扶张老伯:“您进来坐下慢慢说。”然而张老丈一手扒住门框,不肯进去,只是嚎啕大哭:“小娘子,今日有位租客经过我家房子外,问起来价格,我便随口说了。谁知他一听,立刻便要付清签契,租下我这铺子。我同他说,这铺子已经许给了别人了,他不依,说既然没有签契,那这房子便是人人可以租。他既然拿得出钱,我凭什么不租给他?”他抹了抹脸,又道:“我耳根子软,架不住他催促,一时情急,便稀里糊涂同意了。那位郎君雷厉风行,令我立刻起草赁契,又爽快地付了我一年的赁金。求小娘子体谅我孤苦无依,如今又生了大病,实在急需用钱,才不得不如此啊!”姜菀连忙解释道:“您听我说,我现下出门片刻,等我回来后就可以付清三个月的赁金。”“小娘子,我怕是等不了啊。”张老丈摇头叹息,“人家已经付清钱了,我哪里还有余暇等你回来?”一想到原本解决了的事情又落到如今的局面,姜菀的语气不由得急切了几分:“可是那日你分明答应了我——”张老丈见势不妙,立刻大放悲声:“小娘子,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但请你看在我年迈的份上,理解理解吧。你若想租铺子,这坊内坊外多的是,可我这把老骨头生了病可等不起了啊!”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路上不少行人侧目,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停下步子劝道:“小娘子,什么事非得和老人家过不去呢?就让让他吧。”姜菀百口莫辩:“明明是他违约在先——”“怪只怪你当初没有一口气签下契,怨不得旁人捷足先登。”那路人听了经过,反倒帮着张老丈说起话来了。她心灰意冷,摆了摆手道:“算了,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什么礼节也顾不上了,姜菀没再看张老丈一眼,伸手便关上了门。“小娘子……”思菱担忧地在她身边坐下。她一直乐观地觉得天无绝人之路,然而现在,姜菀有些丧气。难道她注定只能接受祝家的不平等契约了吗?“小娘子,距离月底还有几日,也许还会有转机的。”思菱尽力安慰道。姜菀默然良久,道:“罢了,我们再想办法吧。”明明只差了一点。等她去了学堂,与苏颐宁谈好这笔生意后拿到预定点心的定金便可以付清房租。可是偏偏在这之前,张老丈临时反悔了。姜菀甚至开始后悔为何没有早点答应苏颐宁,否则也不至于导致如今的结果。即使出了这样的岔子,姜菀也无可奈何,只能打起精神,先去松竹学堂。今日,松竹学堂的主要课程是武学课。姜菀跟着侍女穿过园子,正巧路过学子们练功的院子,听到源源不断的呼喝声。她匆匆扫了一眼,依稀看到不少孩子整整齐齐地列队,跟着上首一个年轻人跳跃腾挪,挥拳踢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