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菀搂着妹妹,心头柔软不已。姐妹俩迟迟舍不得入睡,姜荔一直兴致勃勃地说着想学堂的去世,姜菀则一面听着,一面开始憧憬换了新房子以后的光景。长乐坊,苏宅。苏家如今人丁稀少,宅子中住着的除了苏颐宁,便是她的两位兄长和嫂嫂。这日晚膳,因家中没有长辈,因此众人也不讲什么虚礼,便围坐在一处了。苏大郎和苏二郎正说着朝中的事,大嫂秦氏和二嫂孟氏则在旁安静用着膳。苏颐宁今日胃口不好,只简单用了些清粥小菜便搁下了筷子。秦氏关切地道:“要不要让厨下重新做些你爱吃的?”“多谢大嫂,不必了。”苏颐宁笑了笑,起身道:“大兄,二兄,若是无事我就先回院子里歇着了。”苏大郎道:“去吧。”苏颐宁正要离开,孟氏忽然出声唤道:“阿宁,你且坐一坐。”“二嫂有什么事吗?”苏颐宁问道。苏二郎同样一脸茫然地看向孟氏,不解其意。孟氏暗地里翻了他一眼,堆起笑道:“阿宁,今日你二哥同我说起,他在朝中有一位同僚,年纪轻轻却很有作为,家世也不错——哎呀,你扯我袖子做什么!”“”苏二郎一脸尴尬,低声道:“别说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阿宁她——”孟氏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此话一出,苏大郎面沉如水,秦氏则担忧地看向了苏颐宁。苏颐宁淡淡一笑:“二嫂这是又要给我做媒吗?这短短半年,二嫂提了多少次,我就拒绝了多少次。饶是如此,二嫂还不肯罢休。”孟氏也不在意,只道:“阿宁,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没得赐一门好婚事,如今既然回了家,我这个做嫂嫂的就不能不为你操心了。”她循循善诱:“你回家也有几年的功夫了,眼看着已经不小了,这婚事还是要趁早解决。阿宁,我知道你在宫中见多识广,素来心气高,自然瞧不上凡夫俗子。可你如今也不是十几岁的小娘子了,有些时候也不能一味地任性,你说对吗?”孟氏甩脱苏二郎拉扯她的手,继续道:“你开办学堂,我们当是你的爱好,也不曾干涉过,可是你瞅瞅,那个大家闺秀到了年纪还不嫁人,天天抛头露面?难道你想一辈子守着这学堂吗?”“二嫂,当初我从宫中归家时,阿婆还在世。她亲口说过,苏家上下都不能逼着我去嫁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两位兄长还记得吧?”听她说起已过世的祖母的话,苏大郎和苏二郎面上俱是一黯。孟氏有些急切地道:“我们没有逼你。再说了,你尚未见过那位郎君怎就断言不喜欢呢?兴许见了面就觉得投缘了呢?”“二嫂,我今日就说个清楚,”苏颐宁目视着她,神色淡漠,“你若是想把我的婚事和阿兄的仕途扯上什么关系,那还是歇了心思吧。我嫁不嫁人,只有我自己做得了主。”她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我便是终身不嫁又如何?放眼京城内外,有许多女郎都没有入后宅,而是在做自己的事业。如今我开设学堂,吃穿用度皆是用我自己的钱财,并不曾仰仗你们的鼻息生活。那园子也是阿婆留给我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们一早便知晓。我从不曾干涉阿兄阿嫂的生活,希望你们亦是如此。”孟氏不甘心地嘀咕道:“不嫁人的那都是异类,你竟和她们比起来了。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反倒不领情。”“好了!”苏大郎沉着脸,“今日不要再提此事了。阿宁,你若是倦了,就先回去休息吧。”苏颐宁不再多说,欠了欠身子便带着侍女离开了。孟氏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她可真是不识好歹!”“你少说两句吧!”苏二郎低声抱怨道。孟氏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众人各怀心思地用完了这一餐。苏颐宁回了自己的院子,命侍女点了香。她闻着那幽幽的冷香味,这才觉得心底的烦闷淡了淡。侍女青葵道:“小娘子不必烦心她们的话。”“青葵,这些日子我能感觉到,大嫂虽温柔敦厚不曾说过什么,但她心底也是觉得我迟早该出嫁。二嫂就更不必说了。”苏颐宁拿起笔,在纸上落下一撇。“自打办了这学堂,我特意从家中拨了一个厨子过来单独负责学堂的膳食,为的就是不影响阿兄阿嫂的生活。这个厨子的工钱也是从我自己的账上走的,并不曾花他们一分钱。我为了方便授课,也很少回家中,大部分时候都歇在园子里。园子里的随从和守卫都是阿婆留给我的人,与他们并无干系。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苏颐宁自言自语着,眼角是挥之不去的无奈。青葵站在她身后,替她轻轻揉着额头。苏颐宁继续在纸上写起了字。她心烦意乱时,便会用这个法子来静心。等写完一张字,苏颐宁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她看了看时辰,打消了让厨下做碗宵夜的念头。“小娘子,这点心是哪里买的?”青葵从桌上拿出了一个纸包。苏颐宁这才想起还有姜菀亲手制作的点心。她示意青葵拿过来,自己亲自拆开了外包装。外头裹着的是平平无奇的油纸包,拆开后里面竟然还有一层,是用一层薄如蝉翼的纸包裹着的。透过那半透明的颜色,可以看出里头糕点表面精致的花纹。在这一层纸外面,还系着一根细窄的纸条作为封口条。苏颐宁解开一看,纸条上头写着一行隽秀的字,是一句诗:“青山隐隐水迢迢。”她剥下表层的纸,仔细观察着那糕点表面,果然是一幅简单却传神的山水风景画。苏颐宁对这位姜娘子倒是有了几分好奇。她拿起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表皮雪白,糯而不粘,是山药的清香。内馅是软的枣泥混着颗颗核桃仁,酸酸甜甜。她又看向另一块,拆开后上面的题诗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糕点表面则是一株梨树,还撒了些细碎的梨花末当装饰,馅料则多了些风干的梨肉丁。“这位姜娘子倒是颇有才气,一点也不像个开食肆做生意的人。”青葵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苏颐宁笑容顿了顿:“青葵,你这话说得不妥,难道生意人就一定是目不识丁的粗人吗?”青葵面上一红:“是我失言了,小娘子教训的是。”苏颐宁不知不觉吃了好几块糕点,又喝了盏茶,这才觉得胸口的郁气平息了不少。青葵见她神色变得自如,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小娘子,这是今日沈将军派人送来的。”“是那位的信。”苏颐宁面色不变,淡淡道:“放那吧。”一直到晚间歇下,她都不曾拆开信。紫薯豆沙花卷学堂的课假只有短短一日,姜荔缠着姜菀做了不少好吃的,直言要把这十日的馋虫解决了。这日早上,姜菀蒸了些紫薯豆沙的夹心花卷。刚出锅的花卷热乎乎的,蓬松又绵软,夹心的馅儿口感是沙沙的甜。姜荔一连吃了两个,还有些意犹未尽,又盛了碗酸汤面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惆怅了起来:“阿姐,为何这课假过得如此之快呢?我还想在家多待几日呢。”姜菀擦了擦手走过来,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不想跟着苏夫子念书了?”姜荔鼓起嘴摇头,软着声音道:“我就是舍不得阿姐嘛。”“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些好吃的?”姜菀取笑她。姜荔将碗中的汤喝完,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都舍不得。”吃完饭,又腻歪了一会,姜荔依依不舍地起身去收拾行李。前几日姜菀给她做了几身新衣裳,统统打包进行囊,又给她装了些能保存的糕点。正忙得不亦乐乎时,门外响起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姜娘子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