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溺死不成后,他开始绝食。其实也不能算是绝食,只是没有进食的欲望。当时的他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某处已经产生了变化,并不是想要饿死,就可以像普通人那样饿死的。
他平生所爱,都已失去,那以后所见之人情冷暖,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他对世间凉薄感受至深。没有人关爱的他,已经失去了为人的条件。然而他也不能去阴间和他们团聚,他只是变得瘦弱,只是停止了生长,被困在了过往的安详中。
他出不来,他放弃了。他也想过,重新爱上谁,可惜他太年少稚嫩,读书又不笃信,爱质疑。他很难坚定地去相信什么,再执着去追求。在虚空之中,年复一年,转眼已是第五个春天。雨水下过两三百次,晴天更是千日以上;六棱城的商贾们,早已做成了亿万笔生意,兴兴隆隆,生生不息,顺着河水江水,天下货物在此集结分配,再流向东西南北。。。。。。只有在萧瑟祖宅之内,他的时间是静止的。
如今他却想活了。不只是因为这道士点醒了他,是他自身的什么,觉醒了。他找出尘封已久的橱柜里,最后几截蜡烛,打着火石点了灯:这屋中已经五年没有照过灯光了。
微弱火光,映着他浅淡的影子。他摸摸胸口,这法宝,他还不忍面对。暂且放着。正思索间,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春雨贵如油。萧为竟轻轻笑了。
一条灰色小蛇,从中庭边渐渐积水的排水槽,轻轻游进了屋内。
☆、妄想
“萧为,萧为。。。。。。”极其柔和的音色。
有什么似在唤他。他猛地转身,朦胧之中屋内并无他物。是否雨声太促,产生幻听了?
“萧为,萧为。。。。。。”又是那个声音。
“谁在那里?。。。。。。”那里是哪里,他也不清楚。
“萧公子,低头看。。。。。。”
他移过灯盏,去照地面。一条三尺长的灰蛇,粗细恰到好处,正仰头看着他。那目光。。。。。。似乎还有些温度?
这一天奇遇不断,他已有点见怪不怪了。略定定神,他俯身问道:“方才是你在唤我吧?”
灰蛇居然点点它的脑袋,轻声说:“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我家主人,此刻大概还未察觉!我叫成卉!”
“你家主人。。。。。。认识我吗?成卉。。。。。。你是妖?”萧为微微皱起了眉。
“我。。。。。。算不上妖,”成卉又摇摇脑袋,表示否认:“只能说是主人法宝上的灵物。。。。。。我来是想告诉公子,主人倾心于你已久,若有什么奇怪的事,公子还请放宽心,切莫忧虑。”
“。。。。。。?还有这样的好事?是好事吗??我是不是传奇话本看多了,自己产生了妄想?。。。。。。”听闻成卉的解释,萧为愈加疑惑了。
看萧为开始踱步转圈,喃喃自语,成卉有点不知所措:“萧公子别慌,总之,是好事。成卉也是看主人担忧,故而唐突冒进了。”
“。。。。。。。你家主人姓甚名谁,是何方神圣,可否告知?”
“公子日后自会知晓,”成卉微微颌首致意:“多有打扰,成卉告辞。”说罢轻轻滑出屋外。
“。。。。。。。。。。。。”萧为还没来得及追问,灰蛇已消失在雨夜中,了无踪迹。只有雨声如常,提醒他这是个平凡人世。
一个个的,都这么自说自话,那么自己,到底又是什么??思前想后,胸中烦闷郁结,他冲入雨中,拿出铜镜,想要照出成卉的来路,却是毫无线索的徒劳。全都淋湿了,无所谓:反正,也不会病;就算病了,也不会死?!
他索性脱光了身上的破旧衣物,包起镜子;自己赤条条让春雨淋透,头发也解开了,一并让雨水去梳洗。仰起头,张口去饮这从天而降的液体,是天在流泪吧!不是他自己。
想起最后一次求死,是饿死不成的后来。他在家中未完全烧毁的前堂房梁上,系上了娘生前最爱的一条丝巾。结成一个圈,刚套上自己的脖颈,只听轰隆作响,房梁连着残余的屋顶,一起塌了下来……巧的是那么多木头,居然没砸中他的要害,浑身擦伤挫伤,高烧不止,昏昏噩噩,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从那以后,烧坏了部分记性,很多事开始模糊不清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体面的事,记住又有何用?如今想来,无人照顾的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果真是无人照顾吗?父母缘薄,更无兄弟姊妹的扶持,既然留存世上,是否自有道理?!自己还能,为谁做些什么吗?!
对,听说有人倾心于他?是人吗?无论是人也好,是什么也好,他得活着,他有些好奇。夜雨清凉,打在他肌肤上,他开始感觉到冷,不是刺骨绝望的冷,而是渴望温暖的冷,是有希望,自己之后会暖起来的那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