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的话戛然而止,喉咙里像是被一块硬骨头堵的死死的,一时让江煜失了声。
顺着青朗剑的剑锋所指的方向,江煜看到了那侧躺在地上的人,他的手还抱着眼前的黑衣男人,只露出了半边侧脸,可江煜还是认出了他。
那是韩时卿。
那是昨天还温柔拥抱他的韩时卿。
江煜几乎站不住,他踉跄着跑过去,直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韩时卿从韩山怀里拉出来。
韩时卿的脸上、背部,胳膊、腰腿上插着数十只羽箭,每一根都没入血肉,甚至深入骨髓。
蛮族没有留手,泄愤一样对着韩时卿和韩山射了三四波箭,这般看来,韩时卿身上除了前胸,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时卿……”江煜甚至碰都不敢碰插在韩时卿山上的箭,他就跪在地上,趴在韩时卿耳边喊他,“时卿醒醒,别睡了,时卿……”
这般喊着,他的眼圈已经通红,巨大的刺激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瞳仁像是没有焦距,眸中只倒映着韩时卿的脸,泪珠像决了堤一样,豆子大小,滚出眼眶,一部分掉落地上,一部分蹭在韩时卿青白的脸上。
“时卿,你看看我,时卿我来找你了。”他说:“时卿,我找到你了,你不是说跟我回凉城吗?你怎么失约了啊?你知道我今早没看到你,多害怕吗?”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好像韩时卿还活着一样。
“殿下?”韩乙铭已经从远处走了过来,看到韩山和韩时卿的尸体,他顿了下步子,彻底愣在了当场。
他环顾四周,看到不少与那二人穿着一样衣服的中原人的尸体躺倒在地上,脑袋如同被一把重锤击打,瞬间明白了一切。
“怎么会这样……”韩乙铭脚下没站稳,坐倒在地,他几乎是爬到韩山与韩时卿身前,喉咙哽咽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他要去碰韩时卿的脸却被江煜挥开了手。
“别碰他!”江煜终于将韩时卿抱进怀里,他往后倒退着拉开和韩乙铭的距离,他喃喃道,“别碰他,他睡着了,这里太冷,我要带他回去……”
他这次是真的与疯子像极了,长到肩膀下的头发垂在韩时卿毫无血色的脸上,沾染上了血迹,结成条状,随着他身体的颤抖和挪动晃来晃去。
他抱着韩时卿的姿势像是野狼护住幼崽,凶狠空洞的目光盯着韩乙铭,森寒入骨,深处却显露着慌张和恐惧。
“殿下,小弟他已经……”
“不对!”江煜大叫,尖锐的声音不似是他发出来的,“时卿没有死!!韩时卿没有死!!他没死!!”
嗓子几乎被喊哑,脑仁阵阵疼痛,江煜急火攻心,嘴角渗出血线,他这次紧紧揽住了怀里的人,贴着他冰凉的脸对他说:“时卿,你二哥说胡话,他说你死了,你睁开眼看看我,你告诉他你活的好好的,你先别睡了,你快快醒来,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蛮族退兵了,止戈城保住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看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总得看见才好吧?我跟你说,这次你大哥二哥都活的好好的,他们都没有死,止戈城的百姓也都毫发无伤,你总得醒来看看他们。”
“时卿,你昨晚上不是答应我了吗,我问你我十四岁生辰许的那个愿望能不能实现,你说可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这一世,你说让我放过将军府,我答应你了,你说让我别再欺骗你,我也答应你了,现在你的家人都好好的,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总得在我身边监督我吧,你总得看着我一一兑现承诺是不是?”
他曲起腿,垫高韩时卿的后背,不让箭矢更深的戳进肉里,他将韩时卿的侧脸贴着自己的胸膛,下巴蹭着对方的额头,颤抖的手指穿过箭矢轻轻按着韩时卿的脑袋压进自己怀里。
泪水划过脸颊,滴在韩时卿的脸上,江煜吸着鼻子,哽咽着哭泣,一张脸被发丝、眼泪、血迹弄的混乱不堪。
这种商量的语气说到最后,已然成了不住的恳求。
他说:“时卿求你,求你看看我行不行?”
“求你啊!求你看看我!看看我……”在呼唤数次无果之后,他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仰着脖子张大嘴巴对着天空撕心裂肺地大叫。
“啊————”
“啊————”
没有人能想象到他现在到底有多痛苦。
苍茫的天地下,他抱紧怀里的人,哭的整个人打起了摆子,喉咙里呛出气,又短又急,像是溺水之人失去了最后一根浮木,过高的河水淹没了他的头顶,却再没有人能拉他一把。
一夜天堂,一夜地狱。
他为了韩时卿重生一世,却在这一世得到他的原谅之后彻底失去了这个人。
第55章清醒
韩乙铭将韩山身上插着的箭一支一支拔出来,尖端勾连出血肉,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一个的血洞。
“你何苦如此……”三十多岁的男人,此刻已然泣不成声,他用手背抹掉脸上的狼狈,拔不动的箭,便用匕首削断后半截,不至于让韩山连平躺都做不到。
他堂堂大将军,摘掉满身盔甲,跪在韩山的尸体前,替他整理散乱的发,用衣袖小心地擦掉韩山脸上的血,抖着唇,喉咙哽咽难受。
韩山七岁被买进府里,瘦瘦小小的一个,整日连话都说的极少,只木着张脸像个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