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忌对着陆玉山扬了扬下巴,声音压的很低,说:“走,那边说话。”
陆玉山在冬夜里站了大约三十分钟,身上溅染了血点的西装还穿在身上,但在夜色里看不出哪里不对,十分优雅帅气逼人。
陆玉山点点头,半截西装袖子被裁掉的他也不嫌冷,就这样露着绑了绑带的右臂跟着顾无忌一同去了后院子旁的小暖厅,暖厅在夏日里是一间花房,但由于现在是冬天,所以到处都死气沉沉,一朵花的鬼影都见不到。
顾无忌等人一到暖厅,下人就立马点灯烧热水汀,准备茶水和点心,待顾无忌和陆玉山入座,其他人便纷纷下去,将空荡荡的暖厅留给二人。
首先在暖厅打破沉默的,是顾无忌把烟蒂丢到灰色花坛里的动静。
随后是陆玉山端起茶,用茶盖拂过茶面的清脆碰击声。
“我之前仓库着火,所以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希望能听陆兄再说一遍。”之前一直是听江入梦说,现在顾无忌却摆出这样一副态度,显然是也有了答案,只不过希望得到支持自己想法的证言。
陆玉山料到顾无忌会这么问,毕竟经过几天的接触,顾葭的这位弟弟虽然私底下是顾葭怀里还没断奶的弟弟,是个对哥哥过于执着的人,今天发生的事情按照顾无忌的性格,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你想听什么呢?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陆玉山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在很多时候都懒得说话,只不过生意是生意、应酬是应酬,他可以装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样子,也有资格沉默。
顾无忌看了陆玉山一眼,无形的威慑力铺天盖地朝着后者压去:“既然不愿意说,陆兄又何必在外面等这么久?”
陆玉山右腿霸气的搭在左腿上,一边喝茶一边回答顾无忌上一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你哥突然想起火车站有个熟人要接,所以让江入梦找人去接一下,当时我们三人在厕所,你哥他啊……很不学好呢……”
“怎么?”顾无忌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既讨厌听见别人贬低哥哥,又知道很多事情当事人诉说总是会省略掉不想说的,会美化自己,会无心的失去客观描述。
“你哥很喜欢和别人开一些似是而非的暧昧玩笑,于是江入梦就做了点儿什么符合当时情况的事情。”陆玉山半遮半掩的说,他清楚自己若是说的太仔细反而没什么效果,就是要这种给人留有想象空间的描述才能够无限放大顾无忌心中的不满。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
果不其然顾无忌神色有些难看,但很快就平复,说:“是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顾三少爷有些时候和乔女士很像,比方说昨天晚上请宴……”昨晚的请宴,乔女士和顾葭是最受瞩目的两个人,是两个中心,都是一样的好人缘儿,一样的特别爱说俏皮话,对谁都很有情谊的样子。
这话恰好挑起了顾无忌的心事,顾四爷老早就觉得哥哥和乔女士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很多坏习惯都是乔女士传染给顾葭的,很多事情乔女士更是绑架着顾葭来满足自己,还有小时候非要顾葭学唱戏讨好顾文武的事……
桩桩件件都恶心着顾无忌,若是可以动手,顾无忌能当场毙了对方!然而他不可以,他若是那么做了,哥哥不会原谅他的。
这就是生而为人的身不由己了,只要是人,便有牵挂,有梦想,有目标,也有遗憾和秘密,有不可说不可得不可为。
若是毫无牵绊,为所欲为,那便不是人,因为或者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不如去死。
陆玉山从前便是这样一个‘不如去死’的东西,生命的意义在于和王家对着干,不死不休,除此之外便是赚钱,然而钱虽然越来越多,他拥有得越来越多,却也渐渐发现自己赚这么多钱不知道干什么,很没有意义……
如今这两位夜谈者倒是有了唯一的共同点,他们的羁绊都存在于一个人身上,因此哪怕对对方都有些看不顺眼,却也还是能够冥冥之中认同对方的话。
“话说回来,我不是借了江入梦的车子送顾葭去医院吗?半路上就碰到了‘劫道’的,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团伙,把司机打死了,车子一翻就瞬间爆炸,我不得不先把你哥藏在一个角落,然后和那些人打一打。”陆玉山对自己所作的事情一语概括,似乎认为自己所作所为都很不值得一提,“后来再去找你哥,你哥就不见了,我就去找江入梦。”
“你为什么找他?”
“当然是认为他刚好救了你哥。”陆玉山语气很是讽刺,“事实证明我猜对了不是吗?”
“嗯……”顾无忌点点头,视线落在陆玉山受伤的胳膊上,他虽然没有在现场,但是可以想象陆玉山所面对的是怎样的乱斗,“多谢了。”
“谢什么?我是帮你哥,他是我救命恩人,应该的。”救命恩人这个理由真是太好用了,陆玉山如是想。
“是么,我以为陆老板会更惜命一点。”顾无忌仿佛是随意这么一说,“毕竟说到底也没什么关系,你这样拼命,我都要以为你对我哥也有什么想法了。”
因为是哥哥,所以顾无忌向来没有发现顾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也成为了无比吸引男男女女的漂亮人物,但他以男人的眼光审视顾葭时才发现哥哥的确是个很能招蜂引蝶的主,哪怕顾葭自己不知道,没有意识,但事实就是如此,哥哥的存在即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