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电车开走之后,我关上店门,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虽然是已经有所磨损的四张半榻榻米,至少它是我个人的房间,也有能够让我伸直双腿睡觉的垫被。我出声向刚洗好澡的老妈说:&ldo;谢谢您,让我能够这样伸直双腿睡觉。在这种地方能有自己的家,是一件很值的感恩的事啊。&rdo;
老妈一面用浴巾包住头发擦着一面说:&ldo;原来你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都不知道啊?阿诚,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rdo;
虽然不甘心,但这次完完全全就是老妈讲的那样。我一面祈求着智志能够睡在比较好一点的网咖里一面就寝。萧士塔高维契的第七号交响曲第一乐章的主题&ldo;战争&rdo;,仍在我脑子里持续回响着。
因为那首小太鼓的进行曲,真是太缠人了。
隔天,我就把在《街头节奏》连载的专栏写完了,此时距离截稿日还有好几天。只要有好主题,写起来就不辛苦了。而且若是像这次这样让我怒火中烧,就更好写了。
智志大概两天左右没和我联络了。我依然持续挡着无聊的水果店员。我在店内恍惚地想着,我的年收入大约两百万日圆左右,和智志应该差不多吧。不过,智志在池袋过着难民生活,我却勉强有个自己的房间。我和他的不同,或许只在于东京有没有自己的家而已。
如果我出生在不同的地方,或许也会像智志那样脊椎弯曲、无法看医生,而在池袋这里晃荡吧。这就是我的结论。任何人都可能跌下去。我们的世界完全分成了两个,分成了有安全网的人与没安全网的人。掉落下去的人,只能设法自己保护自己了,因为没有什么人会来帮你。
好一个罗曼蒂克而有梦想的世界。
隔了几天,我打给智志。
回答是那种听惯了的讯息。不是&ldo;这个号码目前在电波传达不到的地方&rdo;,就是&ldo;电源已用尽&rdo;。就连答录讯息,完全无法留言。编辑部说我的专栏很受好评,因此我想谢谢他提供资讯,以及约定时间坐下一次的采访,现在却完全找不到人。
我很在意。一整天看着店前的人行道,却连他人也没见着。他就那样消失了吗?或者他是在外县市的哪里找到可以包吃包住的工作了吧?我看着池袋晴朗的冬季天空想着,现在的他是不是可以好好伸直双腿睡觉呢?他那苦闷的梦想是否已经实现了呢?
不过后来的发展完全无法预测。因为智志的事件是从其他管道传来的,来自于池袋的热线。
是难得来自国王的直接通知。
打算入睡的我躺了下来。自认识智志后,我的生活就一直是以萧士塔高维契当背景音乐。毕竟这个多产的作曲家一生也写了十五首交响乐。就在我听着第十二号交响乐&ldo;一九一七年&rdo;的慢板时,手机响了。液晶的小荧幕上显示的是崇仔的名字。
&ldo;我已经要睡了,有什么话简单讲吧。&rdo;
他的声音漂亮得摆脱了全球暖化,任何时候都是那样的冷酷。
&ldo;我是那种喋喋不休讲废话的人吗?&rdo;
我想了又想,认识他这么久,好像一次也没有。
&ldo;知道了啦,你是省略与简洁的国王。&rdo;
崇仔轻易地忽视了我的玩笑。或许是因为写稿,我的用词渐渐变得太过艰深了吧。
&ldo;有人向我调查你的身份。&rdo;
&ldo;你说什么?&rdo;
我从垫被上爬了起来。讲到调查身份,是不是警察或政府机关呢?我脑子里只想得到这种不想扯上关系的组织而已。崇仔似乎在冰块做的窗户那头笑了。
&ldo;不用担心,是一个角东京打工族工会的团体。那个团体的代表来向我打听你的事,问说你是不是个可以信赖的人。那个人明天早上十一点会到你们店里去,你就听听对方怎么说。&rdo;
所谓的工会,是那种劳动工会吗?一讲到&ldo;工会代表&rdo;,我只想到那种额头上绑着&ldo;必胜&rdo;头巾、穿着挂上布条的作业服大叔而已。
&ldo;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我既不喜欢政治什么的,也和工会或改革没关系啊。&rdo;
崇仔毫不掩藏的笑了。
&ldo;没办法的事啊。我只介绍阿诚给对方而已。至于要不要接受委托,你直接听对方怎么说再决定。不过有什么事的话,g少年可以帮忙。&rdo;
连晚安的招呼都不打,电话就突然断了。真的是好不废话的国王。我坐在温暖的垫被上思考,会来找我的麻烦明明都是一些街头灰色地带的小犯罪,什么时候范围扩大到劳动问题了?总觉得这个世界变了,要逃离贫富差距,变得比逃离犯罪来得困难。
隔天早上十一点,我站在店门口的人行道上,心里想着一定要拒绝委托。什么工会代表,完全不是我会喜欢的那种人。可是,从池袋站西口圆环过马路而来的,是个年轻女孩。
她大概二十五岁上下,穿着黑色的女仆装。正确来说,是把带有荷叶边的围裙套在黑色的迷你裙洋装外,头上则带着同样有荷叶边的发箍。脸上好好的化了妆。由于脚上穿着厚底的漆木屐,穿着黑色丝袜的腿看起来格外的长。女子朝着我递出名片道:&ldo;我是东京打工族工会的萌枝。&rdo;
名片上连姓都没写,好像酒店的名片一样。
&ldo;啊,你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