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赶米雅走。是卡尔-约翰,是他让她头也不回。我们曾试过请他们来玩,我们俩。我们开车去那个偏僻荒凉得惹人生厌的地方乞求她,恳请她回家,但她充耳不闻。我们俩都说不动她。”
“她还太小了,没得到你们的同意就搬出去。你们和社会服务机构沟通过吗?”
她哼了一声:“社会服务机构跟我合不来,他们从来没为米雅和我做过任何事。”
“我认识一个警官,”莱勒说,“他很擅长和年轻人打交道。”
“我不想和权力机构打交道,他们最终只会把米雅从我身旁带走,那样我简直活不下去。”
污浊的眼泪开始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画笔在她手中摇晃不定,她伸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米雅明白我需要她。她知道我应付不来生活。她最后一定会回来的。”
莱勒四下看了看满屋的灰尘和混乱,和他面前这个穿着暴露的女人。
“难道不该是米雅需要你?”
她用双手捂着哭泣的脸。
“我有病,”她说,“那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彼此。我像米雅这么大的时候就怀了她。从那时开始,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对抗世界。”
她全身颤抖着哭泣。莱勒不知所措地站在墙边。他想起米雅坐在寒风里,孤苦伶仃,衣着单薄,某种情绪开始在他的内心燃烧。
他又清了清喉咙。
“我知道你们搬过很多次家,我相信现在对米雅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稳定,以及她觉得自己拥有一个家,一个真正完整的家。”
“我努力过了!我已经告诉过你。”
“我的警官朋友可以载她出去,和她聊聊。不需要写申请报告……”
“不,我说过了,我不希望警察掺和我家的事!”西莉娅的身子轻微晃动。她举起画笔横在他们之间,像举着一个武器。“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就离开。我不想变得心烦意乱。”
莱勒举起双手,慢慢后退着穿过凌乱的过道,走上了走廊。他穿过疯狂生长的草地时觉得双腿沉重,他感到自己的手指捏得很紧,愤怒在他的脑中搏动。要是由他做决定,他会赶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所有这些不为自己的孩子抗争,而过分沉浸在自身生命痛苦中的父母。
他刚把手放在车门上,就听见她探头出来,在他身后大喊:“告诉米雅我想她。”
“秘诀就在于呼吸。为了与你的武器融为一体,你们必须共呼吸。”比格尔的靴子在米雅身后,耐心地踩在白桦树下由金色落叶铺成的地毯上。米雅跪在地上,她感觉湿气渗进她的牛仔裤。她根本握不稳来复枪,这个黑色的塑料物件在她的手指间抖动。她感觉他们盯着她的脖颈,比格尔和小伙子们。他们挨个向她示范如何开枪。他们连续射击目标物,在其心脏和头部留下致命的黑洞,向她展示当手指按压扳机的时候,应该如何缓慢地呼气,似乎致命一枪将从她身体内部射出来。可是米雅紧张不已,尽管做好了承受枪弹后坐力的准备,她的肌肉和肺却仍不听命令。她开的几枪都太高,子弹全消失在树林里。她开枪的次数越多,情况越糟糕。武器仍然冰冷陌生,令她望而生畏。
“我们从小就开始练习射击,”戈然说,“只要耐心点儿,总能学会。”
帕是神枪手,他们扔出一群泥鸽做靶物,每次他的子弹都能从四面八方击中它们。他可以在树木之间奔跑,数秒之内找准射击位置。米雅觉得当他肩上扛着枪时,他的脸上呈现一种侵略性的凌厉表情。他双手掩耳站在一旁,直到她的射击练习结束后才放下手来。
比格尔拍拍她。空气里充满火药的气味,秋日的凉意轻抚他的脸颊。显然他心情愉快。
“我觉得你还没准备好参加今年的麋鹿围猎会,亲爱的米雅,但是明年你就能击倒一头公牛。”
他们的肩上背着来复枪。穿着迷彩服的卡尔-约翰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更加严肃稳重,更加成熟。
“真扫兴,天黑得这么早,”他说,“不然我们每天都可以练习,就你和我。”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低矮的越橘灌木丛和落叶堆,根本没注意到她早就远远落在了后面。在最后一段路时,她就和比格尔单独走在一起了。阳光倾泻入林,把他们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不时停下,弯腰触摸地上的蘑菇和遗留的莓果。他仰头嗅着空气,似乎他捡到了某种散发香气的东西。每次他们的眼神相接,他都会微笑。
“我很开心你今天和我们一起来,米雅,每个人都该知道怎样用枪。”
“如果人们完全不使用武器,难道不是更好吗?”
“你现在的语气就像那些左派报纸,你不该如此天真。你知道州政府精简了民防部队,哪怕如今的世界并不安稳。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我们比现在更需要掌握保护自己的能力。”
比格尔低头对着一排蘑菇咧嘴笑:“在这个国家,他们不喜欢我们武装自己,因为一群荷枪实弹的公民对独裁统治来说是个巨大威胁,你明白了吧。那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私下配备更多的武器,因为我们拒绝自掘坟墓。”
“储备这么多武器难道是合法的?”
他微笑:“我们视自身的存在和自由高于专断的瑞典法律,从长远来看,那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