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碰见的那天晚上你给那里打了电话。”
“她坚持要求上晚班,”他说,“因为老人们总在那时离世,她不忍心让他们任何人孤零零地死去。”
莱勒思考着他说的话,两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伦朗德喝了一大口咖啡,啐了少许残渣到放在地板上的白铁桶里。狗仰面躺着,露出肚子上的白色毛发。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找女儿来我的农场干什么,有那么多地方。”伦朗德说。
莱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失踪三年了,而我的任务就是寻找她。我听说过你的过去,”他说,“不瞒你说,他妈的每个人在我眼里都是嫌疑犯。在知道我女儿遭遇了什么之前,我甚至连国王都怀疑。所以,不要觉得我针对你。”
伦朗德面有愠色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想我能理解。如果我自己有孩子的话,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我不觉得我年轻时干的那些坏事值得骄傲,我可以告诉你这点。但我发誓我和你女儿失踪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莱勒走出外面的走廊,穿越杂草覆没的小路回到车上时,天已大亮。伦朗德的目光灼烧着他的后脖颈,在进入森林之前,莱勒举起一只手挥了挥。那个孤独的男人也对他挥手。他站在走廊的台阶上,来复枪靠着那栋房子墙漆剥落的墙体,狗蹲坐在他身旁。莱勒弯腰在树林里绕来绕去,一看不见伦朗德,他就开始奔跑。
“你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疯子!”安妮特紧紧抱住莱勒,“身上也很臭。”
“谢谢关心。”
她放开他,双目含泪地注视着。这张他快不记得的脸上多了几条新皱纹。她更显老了,面带倦意。但他不像她,他缄口不言。他没时间洗澡或换衣服。何德贝格之夜令他身受重创。
安妮特从兜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去眼泪。
“三年了,”她说,“我们的小姑娘不见三年了。”
莱勒唯有点头。他知道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声音变得哽咽,于是他把手伸向正端立一旁的托马斯。一大群人围着他们,但在他眼里,只有人群的灰色轮廓。他感觉他们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但他看不清任何一张脸。他无法鼓起勇气看他们。
他们点燃火炬,开始传递。人群活力四射,可火焰阻挡了一切。莱勒稍稍放松双肩。安妮特站在学校残旧的楼梯上,高声说着一些莱勒听不清的话,但他熟悉这个声音。
随后是其他人的发言。当地警官阿卡·司铎简要叙述了这桩案子有待查明的疑点和后续搜寻工作将如何开展。黎娜的一个朋友念了一首诗,另一个朋友唱了歌。莱勒一直盯视地面,希望自己此刻能置身别处,希望自己可以坐到方向盘后,开车沿着“银路”寻找他的女儿。
“莱勒?”安妮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想说几句吗?”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感觉脸在发烫。手里的火炬噼里啪啦地响,可他还是听见了压抑的啜泣声。他清了清嗓子,舔了舔嘴唇。
“我只想对今天来这里的每个人说声谢谢。失去黎娜的这三年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它从来没让我轻松过一刻。我们是时候把她接回家了。我需要我的女儿。”
他的声音哽咽,头垂到胸口,没法再多说些什么。他只能说到这里。有人拍打他的后背,像在拍打一匹马。莱勒斜眼看到了那双鞋子,他知道这是司铎那个无能的老鬼。
他们开始手持燃烧的火炬,排成长队,朝黎娜最后一次出现的公交站走去。《诺尔兰邮报》的一名记者在这里拍照。莱勒低头走着,把衣领竖起来。潮湿的空气里飘荡着百合花的香味。安妮特走在他前头,靠在托马斯的臂弯里。其他人毫无真实感,似乎他们并没有真正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