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日本现行《少年法》所指的少年是未满20岁者,即未成年人。
[6]日本《少年法》规定,未成年犯罪者由警方移送至检察官后,检察官会将案件移送至家庭法院,若家庭法院调查后认定犯罪情节重大,有必要予以刑事处分,则会将案子移送回检察官,由检察官进行进一步侦查并起诉。
第1章
“武藤先生,麻烦你专程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俊不是不会被起诉了吗?”小山田俊的母亲大声说道。每次和她见面,她好像都很忙。小山田家位于高级住宅区,一看就给人一种特别高级的感觉。一楼是车库,里面停的车全是连我这个不懂车的人都知道的高级货。家里的每一面墙都雪白无瑕,荡漾着一种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彻底消过毒的清洁感。
“小山田夫人,我要和您说清楚,我并没有说俊不会被起诉。”
所谓不起诉,一般适用于成年人的刑事案件。对未成年人的审判跟一般的审判不同,是以改善不良行为、争取洗心革面的教育为主。如果裁定为保护处分,就会送进少年院[1]或接受保护观察;如果认定悔过的可能性非常大,就会裁定为不处分或不审判。
太放任了!未成年人也应该受到与成年人同样的惩罚。我知道有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
例如我的妻子,她在与我相识之前,甚至不知道家庭法院调查官这种职业。只要新闻上出现未成年人犯下残忍案件的报道,她就会感叹:“为什么那人干了这么残忍的事都没被判死刑啊!”而最近她则会苦笑着在后面加一句:“过去我都是这么想的。”或许是因为目睹了我的工作,准确来说,应该是被迫听我抱怨了各种工作上的事情,她逐渐明白犯案少年有各种情况,并不能全都将其定性为穷凶极恶的歹徒。但她时常也会反问:“可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少年真的不是歹徒吗?”而我的回答都是:“有可能不是。”不过,正因为干了这样一份工作,我也确实不能天真地断言“所有人都能悔过自新”。因为其中会有各种情况,案件和涉案人员也各有不同。
“可是,审判都结束了,为什么武藤先生还要过来?啊,一定是迷上了我做的饭菜。”小山田俊的母亲飞快地说。她身材娇小,容貌可称得上美女,一想到什么事情就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给人八面玲珑的感觉,总让我觉得难以应对。她没有刻意打扮,两片唇瓣的光泽却散发着美艳。
“试验观察并不代表审判结束。我们想再观察一段时间。”
“观察什么啊,把人家儿子说得跟虫子似的。”
有一句回一句,如此一来一回的反应速度让我佩服不已。我接道:“总之,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会定期与俊面谈。”
打开家庭法院的官网主页,可以看到试验观察的定义:“家庭法院调查官针对未成年人的悔过情况给予建言和指导,持续观察,确认其是否对自身的问题做出了改善。法官将根据调查官的观察结果等资料,做出处理决定。”
“武藤先生来啦。我妈是不是又讲废话了?”
我转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只见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瘦削少年正站在门口。这个面色苍白的高中生正是小山田俊。尽管他一脸天真无邪,但我每次看见他,都觉得自己在被上下审视。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东京名列前茅的高升学率高中,但几乎很少露面。
“他说要观察你,所以刚才我说他了,你又不是喇叭花。”
“来我房间?”小山田俊问。
“快去吧,我也要上班去了。”他母亲恐怕把我当成了突然造访儿子的朋友,“武藤先生,我得走了,你跟俊聊完就赶紧回去吧。”
虽说是针对少年的调查,但分析家庭背景,与监护人面谈也十分重要,母亲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小山田俊的母亲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我虽然决定不叫住她,但直到最后,我也没能说出心中的反驳:我可没吃过您做的饭菜。
本来我想问问她俊的近况,但之前已经问过好几次,大致能预料到回答的内容了。“那孩子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呢?武藤先生,你说啊,不打开箱子,能说出里面的水果是什么情况吗?”
或许我应该反驳,要主动打开箱子,实在打不开也要从缝隙里窥探,毕竟想办法确认里面的情况才是父母的职责,但想到自己每天都在孩子睡觉后才回家,把家里的事完全丢给妻子,我没能说出口。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小山田俊的房间。八叠[2]大的空间收拾得干净整齐,一点也不像青春期少年的卧室,更像个实验室。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随便坐。”
他虽这么说,周围却没有半把椅子,我只好坐在了木地板上。
小山田俊似乎想打开电脑,却突然转了过来,对我露出一丝微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武藤先生竟真的乖乖坐下了。”
“什么意思?”
“阵内先生当时一屁股坐到我腿上来了。你能想象吗?那个大叔竟然往人家大腿上坐。”小山田俊拍了拍腿,“他还挺不高兴地说:‘你不是说了可以随便坐嘛。’那人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这么说,阵内主任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