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蠢,我一无所有了,我还怕什么呢?!虽然从我认识他起,他就不停的欺骗我,但这次不同,那一幕,唤醒了我在记忆中沉睡的疼痛。他触碰到的,是连我都快忘记的雷区。就算我原谅他,我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而此时,阿南就坐在我身边,仰着头,闭着眼,他的痛苦和我的一样无边无际,我们谁也触碰不到谁的,只好这样互相依偎。次日清晨,夏花醒来。阿南去找医生,我则留下来,坐在她身旁。她的脸上又起了那样的红疹子,只是还处于萌芽阶段,两小颗,在左脸颊靠近颧骨的地方,不易察觉。&ldo;让我照照镜子。&rdo;她说。&ldo;有什么好照的?&rdo;我暴躁的说,&ldo;我又不是你,整天带着镜子,命都不要了要什么美!&rdo;我发完脾气才惊觉自己的不应该,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忽然恶作剧似的从被子里掏出一面小小的镜子,显摆似的对我说:&ldo;你怎么知道,我跟护士借了的。&rdo;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我以为她会发火,结果她只是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几秒,就迅速的把小镜子扣在枕头下面,对我说:&ldo;马卓,我再求你一件事。&rdo;&ldo;说吧。&rdo;我的心软下来。好像一夜之间,她就削光了自己所有的棱角,看起来这样虚弱。&ldo;我不想死在医院,太难看。&rdo;我去捂她的嘴,结果她还是说了出来,&ldo;你们都是白痴,我不傻,我不怕死的,因为人活多久都是天定的。我只想死在他怀里,美美的死去。&rdo;&ldo;胡说八道!&rdo;我呵斥她,她嘻嘻笑。阿南推门而入,脸上神色灰白,我已经明白了一大半。&ldo;我们回家。&rdo;阿南说,&ldo;家里舒服。&rdo;&ldo;回家喽。&rdo;夏花勾着阿南的脖子,荡着裸露的双脚,跟病房里其他病友打招呼:&ldo;我们天上见!&rdo;幸好无人和她计较,只当她是个疯子吧。回到家,阿南就叫我给毒药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来过北京。我思考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决定打,他却没接我的电话,第二天,他竟然关机了,我给他发了短信,他也没回。对夏花的生死,他好像根本也无所谓。我想起他以前曾经说过,如果我不接他的电话,他就会消失不见,让我永远找不着他。又也许他大概从晶晶那里听说了我去深圳的事,连哄我都嫌费力气。既然他不提,我又有什么可质问的呢?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南一北,第一次如此默契的,没有一句争吵就进入了冷战状态。而夏花的病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算是真正进入危险期,病魔终于开始施展威力,我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个病的厉害。她变得一点也不能见光,阿南买回厚厚的遮光布,把她整个屋子都糊得密密实实,像个严丝合fèng的纸盒子。接着是持续的发烧,吃下去的东西会吐出来,烧厉害了就满嘴胡话,偶尔醒着的时候,她只会说一句话。&ldo;疼,阿南……&rdo;她几乎没有办法说出什么完整的句子,也没有力气再说。不知道哪天飞进去一只苍蝇,叮在她的脸上,她有感觉,但实在没力气驱赶,就呜呜的哭。她再也不是那个无所畏惧天不怕地不怕的夏花,在疼痛面前,她无条件的缴械了。疼的挨不过去的时候,阿南替她打止痛针。一天一针,有时候实在挨不过,就是两针。一天中只有打完针那两个小时,夏花是安静的,她熟睡,呼吸变得匀称,有时还会出一身汗。那几天,阿南都快把他一辈子的烟都抽完了。因为她的屋子里太暗,我已经好久没有仔细查看过她的脸。那天为她擦身的时候,一摸到她身上的骨头,我差点丢掉手上的毛巾。&ldo;瘦了。&rdo;她感觉到我手的颤抖,嗫嚅着说。我用热乎乎的毛巾擦她的肩膀,手臂,尽量避开那些深红色的皮肤,怕一沾到水它们就会化脓。那段时间,北京的天气也是奇怪得很,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下雨,一点都不同往常时的天气。那天我买完菜刚到家,墙上的一块皮忽然毫无征兆的剥落,毫无征兆。这还是一个新家啊,刚装修完没几天,我忽然被一阵悲伤抓住了呼吸,冲进夏花的房间,听到她正在和阿南说话,一颗心才放了下来。&ldo;是谁?&rdo;&ldo;马卓。&rdo;&ldo;老爹你先出去,让我和马卓说说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