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不过百来平米的小户型房屋,东西放得很密集,地上还散落些玩具,是典型的有小孩子的家庭,虽然乱,但感觉异常温馨。程池的心,蓦地有些刺痛。这是…他的家。“程小姐,抱歉,家里有小孩子,收拾过也还是挺乱的,你随便坐,饭菜马上就好了。”白思思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然后将地上的玩具捡起来收好。一瞬间所有悲伤的情绪此时此刻宛如浪潮一般涌了上来,将她袭卷湮没,她看向许刃,觉得他此时温暖的笑,无比刺眼。示威么?不,没有办法!她不接受,没有办法接受他就这样把她带到自己家里来,带到他的妻子,孩子面前…程池的一颗心仿佛被抛掷向那无底的深渊悬崖,她几乎是转身就走。“程小姐!”白思思没料到她会突然离开,连忙放下手上的玩具,追上程池。许刃往前跨了一步,拉住了程池的手腕。“程池。”“放手!”她大喊了一声,同时用力挣扎。许刃没有放开她,程池与他在门口纠缠了起来。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吓坏了小朋友,他赶紧跑到妈妈的身后躲了起来,害怕地看着程池。便在这时候,厨房里,一个系着格子围裙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白思思知道程池是误会了,连忙走过去,将那个男人拉过来,对程池介绍道:“这是我的先生,夏轩。”程池闻言,骤然一惊,不再跟许刃纠缠,而是转身看向了夏轩,他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小,约莫着有三十奔四了,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稍稍偏黑,对程池露出了一个憨厚的微笑,说:“你好,你就是程老师吧,经常听许刃提起过你。”“你…你好。”程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边上的小朋友捂着自己的肚子,对男人喊道:“爸,我饿了。”“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男人手搓了搓腰间的白围巾,然后对白思思道:“快招呼客人坐下来,不要站在门口了。”说完冲他们笑笑,转身进了厨房。许刃揽住了程池的肩膀,带着她进了饭厅。“那个孩子…”程池看向白思思身后的小男孩,他有些羞涩地躲在妈妈身边,皱着小眉头打量程池。“夏童童,快叫姐姐好。”白思思将小孩从身后拉出来。“应该叫阿姨吧。”许刃笑。“什么阿姨。”白思思嗔了嗔:“人家程小姐还年轻,就叫姐姐。”“夏…童童。”程池疑惑地看向许刃:“不是你的小孩?”“你脑子里戏够多的,还不给人解释的机会。”许刃无奈地说:“如果不是听杨靖无意中提起,你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你们…”程池看向白思思,又犹疑地看了看许刃:“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许先生,其实什么都没有的。”白思思连忙解释道:“六年前的那件事,是个误会。”她敛了敛眉,叹了一声,说道:“那段时间,因为贷款的事,我找许刃有些频繁,被那些家伙误会,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所以…”回忆到痛苦的地方,白思思声音有些颤栗:“他们…把我当成了他的女朋友给带走的,当时许刃是不知道的,他以为房间里的人,就是你,所以才会…”程池诧异地看向许刃,许刃对她点了点头,同时握紧了她的手。“监狱里的事…”程池声音有些激动地问白思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抱歉,程小姐,那些都是故意说出来,想让你死心的。”程池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许刃的自导自演,可是白思思被强|奸了,这铁一般的事实,又让她无法不相信,白思思或许真的跟他有什么,可是许刃这点‘背叛’,在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面前,却又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那时候,更大的悲伤吞噬了他,她无法责怪他。直到后来,许刃出狱以后,她还去找过他,如果白思思没有等他,她想和他和好,可是天桥上,她亲眼看到,白思思抱着一个孩子,来到他的摊位面前,他们就像一家人…那一幕画面,深深地刺痛了程池的眼睛,那时候,她才算真的认清现实,许刃已经…不再属于她。而这个残酷的回答,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摧毁了她的心,以至于在很久以后,夜深人静每每回想起这个画面,全身都会痛,痛得难以自抑。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要借助安眠药,才能够入睡。夏轩将最后的饭菜端上了桌,招呼大家伙过来吃饭,程池怔怔的,任由许刃拉着,坐到了饭桌上。白思思给程池盛了饭过来,许刃接过,笑说:“她饭量大,再添点。”白思思也会心地笑了笑,又给程池添了满满一碗饭,程池接过,生硬地道了声:“谢谢。”饭桌上,程池只顾着蒙头吃饭,此时此刻,真相大白,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何接受,在外人面前,她只能沉默。他们聊了很多过去的事,许刃与夏轩聊起了一道创业的那些时光,说起了很多关于公司的事情,程池知道,她所缺席的三年,他用另一种方式,娓娓地讲给她听。许刃谈笑的时候,仿佛是轻松,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很多艰辛的往事,说得似乎很容易的,但是她明白,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容易。她微微侧眸,看向了许刃。他的侧脸轮廓锋利,嘴角挂着微笑,眼眸里有光,很亮,但也很柔,眼角勾起的时候,还有不大明显的尾纹。她恍然忆起了六年前,他和杨靖同时醉酒,他们躺在黄浦江边的斜坡青草地上,望着江月对岸的一城灯火阑珊,杨靖颇有些豪情地说:“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你聪明,会做事,更会做人,别人看不起你没关系,老子就最看得起你,老子觉得,不出十年,你他妈一定会成功!一定会!”你一定会成功。☆、一生所爱(1)吃过了晚饭,许刃帮着俩夫妻收拾了碗筷,回身,程池已经站在了大门口。是应该告辞了。她向白思思道谢,感激她今天的招待,白思思迎出来正要挽留程池,忽而瞥见边上的许刃连鞋都穿好了,知道他迫不及待想做什么,白思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说道:“那么程小姐,下次再过来玩。”“今天谢谢你们的招待。”程池向夫妻俩道了谢,便走出了门。许刃跟着出来,按下了电梯,可是程池直接从他身边错开,朝着楼梯匆匆跑下去,许刃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追上去。“程池,这里是23楼!”许刃想叫住她,可是程池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步履匆匆地往楼下赶。许刃三两步追下来,拉住了她的手腕。程池眼睛里,已经隐隐有了水色。方才在白思思家里,她只能压抑着,忍着,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情绪骤然爆发了。“混蛋,你放开!”程池挣开他的手,继续往楼道下面冲,步履慌乱,险些踩空了摔倒,被许刃一把捞住,顺势揽进怀里,紧紧桎梏住。他粗重地喘息:“你不能这样,程池。”“我怎么样!”程池用手打他,想推开他。许刃另一只手,从包里摸出了那一片陈旧的书签,他的目光极尽温柔,声音却带着某种哀求的意味:“你不能…给了我希望,到最后却又不理我。”看着那支被眼泪晕染过得陈旧书签,程池的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当初,她是怎样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着,绝望地写下了那张书签,将它放进了《呼啸山庄》的书页里。命途多舛的希刺克厉夫。骄纵任性的凯瑟琳。沉闷压抑的天空下,那盛开在荒原之上,大片迎着狂风招展的欧石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