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生凌厉的眼风扫过来,阳朔骤然收回了剑:“抱歉,逾矩了。”随即抱着剑站到了一边。“老人家,战乱苦了你们了。给,这里是一些碎银子,你拿去用吧,我也帮不了你别的。”说着将一些碎银子掏出来递在了老人的手中。老人不住的颤抖磕头道谢:“多谢贵人,贵人!”随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拄着底部已经开裂了的竹竿缓慢的走开了。暮生站在那里望着老人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她当初也是这般折辱了自尊跪在街头多亏了嬷嬷将她带回去才得以留在煜月府上不愁吃穿。阳朔也只是低头不语,方才在触及到暮生笑颜相对老人并且温声细语的问候他将一些碎银子给了他时许久失了眸光的眸子却在那一刻动了动变得流光溢彩。……京城中。当煜月醒来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何事。只是在醒来看到自己衣衫尽褪还有身边同样退了衣衫正安心在他身侧浅眠的姝儿顿觉清醒。那日姝儿突然邀他饮酒一同用晚膳,想着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应了,不料原来她递过来的酒中竟然有……有那般为人不齿的东西,使他失了神智。对了!暮生,他还要去送暮生!于是慌忙起身穿好了衣衫,急急出门去却冷不防一把被人拉住了手腕:“你要去哪儿?”“我答应生生送她一程,你却……”煜月不曾转身,一字一句中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早就来不及了,她早就走了!”姝儿捉住他手腕的手用力了几分。煜月狠狠甩开她转身就是一掌过去,毫不留情:“我向来最不齿这一种对女子动手的法子,平生唯独做过两次,一次是生生少年时离家出走时,还有一次便是对你!”“这么说,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和她还是一样的。”姝儿突然笑起来,脸上红肿起来的部分显得格外的醒目。“她之于我,是挚爱,是不可失去,所以她离开我,我怨极。你之于我,是责任,是无可奈何,所以你逼她走,我恨极。”转身欲走,却又留下了一句话,将她心中的希望击得破碎。“我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爱上你。”他说这话时语气倒是平淡,但只有姝儿能解其中意,他的确是恨上了她。眼睁睁看着煜月夺门而出,姝儿坐在床榻上拥着被子将脸埋了进去,被子顿时被洇湿了一大片。恨吗?恨也是好的,至少证明你曾经还是爱过我的,心里有过我,由爱才会生恨,世界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恨呢?想着她突然仰着糊满泪水早已花的不成样子的脸癫狂的笑了起来。那样子,与失了心智的疯子,无异。……白日里虽是不满阳朔对待路边乞丐老人的态度,但毕竟与他有约在先,为了省事暮生还是做了男儿装打扮去云顶山赴约了。一路上路途着实遥远,暮生不停问了许多位人家才终于寻得了上云顶山上的路。原来这云顶山竟然在城外十里,景致虽然极好,却因为高而险很难攀爬没有一些武功底子的人轻易也是难以上去的,想来这也是阳朔为何选在这里的原因。运转轻功,脚尖不时在山岳之间来回轻点,清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翻飞起来。终于到了山顶,天色已然尽黑,除了天上的疏星朗月,照的清一方天地,投射出几缕微弱的光,偶尔就只能听见几声蝉鸣与鹧鸪的叫声。突然传来树叶晃动的“飒飒”声,暮生立时警觉了起来一手抚上了腰间佩剑连忙转身皱起眉头眼眸微眯:“谁?!”良久的,没有丝毫回应。她正欲抽出剑来,却隐隐瞧见几分绿莹莹的光亮。凑近了拨开层层叠叠掩映着的草丛,来到另一方天地却见到漫天飞舞的都是小小的流萤,每一只尾部都发出绿盈盈的光亮,虽然微弱却因为有着成千上百只的聚集在一起,顿时将身边的一切照的清亮。她伸出一只手平铺手掌竟然真的有一只流萤停留在她的手心。“可还喜欢?”阳朔不知何时从暗处走了出来。“这些都是你做的?”暮生眼中充满了亮晶晶的光活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孩童,有最简单的喜悦。阳朔看着她,喉咙不自觉的滚了滚,点了点头。她笑得将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颊边梨涡微现:“我很喜欢。”说完,目光在触及到阳朔手中提着的一盏流萤灯凝固了笑容。她指了指那盏灯:“这……”阳朔便将灯递了过去:”给你的。”暮生接过却打开了灯笼的顶部把灯笼里的萤火虫悉数放了出去。见阳朔不解,暮生:“这些流萤都是有生命的,众生平等,它们和我们一样,若是我们和它们一样失了自由,还要被禁锢起来供人玩乐,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阳朔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她只是:“所以,看一看就很好了。”待她转身继续欣赏漫天流萤,他却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暮生,我……”许你红衣漫天暮生伸了指尖,又有一只流萤停留在她的指尖,因为尾部发亮传来隐隐的热感指尖顿时变得暖呼呼的。“嗯?怎么了?”暮生听到他唤,就回转了身脸上还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我……”阳朔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了起来。全然忘了自己下意识的这也是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以往却都是以将领之称的。“暮生”他突然正色。暮生以为他有正事要说便将手中的流萤抖了抖,让它飞走了。“何事?可是你今日说的要事?”暮生也正了色,而后一掀衣摆毫不在意的坐在了地上静候下文。“我,心悦你……”他说完一张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我觉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惯是被人喜欢的,可我,可我……我愿许你红衣漫天。”阳朔第一次对女子这般,总是生疏和别扭的何况他也并不擅长做这般事。有时候,他只愿意做,但不喜欢说。暮生听到这话先是怔了怔,半天回不过神来,而后笑笑:“阳朔,你很好。可我,不配的。我是不洁之身。”“我不在乎。”他将拳头握了起来。“我嫁过人。”“我不在乎。”阳朔又将拳头握紧了几分。尔后不论她说再多,他永远回答的都是“我不在乎”。“可我爱他。”暮生摇了摇头,神色终于有了悲戚。“他待你不好。”阳朔将拳头握得很紧,指节咔吧作响。他是清楚的,煜月待她,并不好,所以那一日走,煜月连送都没有来送她一送。“可我爱他,不管他待我如何。”暮生在心中反复思量,虽然不愿直白的伤害他,但这样拖下去恐怕会更难办。终于,只在一瞬间,阳朔的手骤然失了力气:“好,我知道了。”一个男儿,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一步千斤重,因而他走得极缓极慢,但每一步都没有停顿,也不敢回头。“你知道我爱他多久了吗?我幼年时认识他的,从第一眼到现在,认识了多久,就爱了多久。但情爱之事从来不关时间的事,而是许情深,许情重。不管红尘之中千千万万人,但你偏偏,就是爱他一人。无解。”暮生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的一般,轻轻的柔柔的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坚定,一字一句都如小锤一样轻轻砸在阳朔的心上。其实他早就在说完那句话后就感觉到心上隐隐的阵痛,顿时突然感到心上一阵更加剧烈的钝痛一手捂住了胸口,终于两眼一黑失去神智向前栽倒下去。暮生急忙跑上前去扶住他:“阳朔,阳朔?”阳朔强撑着力气,最终仍旧抵不过昏沉的睡意晕倒了过去。次日醒来,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府中,阳朔觉得心口上还是阵阵疼痛,眉头也拢了起来慢慢的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