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羽反握住她的手,狠狠盯住她,恨不得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长在了本该是真心的地方,是铁石,还是冰雪。这个虚伪的女人。无情到可怕的女人。
云萧咬紧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赫连羽的眼神很可怕,她好像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人是弑父轼母,铁血无情的糙原霸主,而不仅仅是那个推迟了婚期,却小心翼翼试图了解她的人。他会杀了她吗?因为她不愿做有悖伦理的事?这个野蛮人。
手腕疼痛欲断,他真想杀了她,云萧绝望地想,她没有想过这么年轻就死,死在异国他乡,连魂魄也回不了家。可是她不能示弱,云萧尽力恶狠狠地瞪回去,如果他想杀她,那么他也会付出代价。
赫连羽看到她眼中的无措和绝望,看到她强忍疼痛的萧瑟,心下一软,略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然而她的倔强再次激起了他的怒火,在她心里,对他只有防备和敌意,却没有半分情谊吧,反正她心中无他,他何必在乎她的心意,得到她的人,自然也就得到了她的心。
猛地摔开她的手,赫连羽站起身,来回走几步,以打消这个念头带来的诱惑。不,他不能这么做,否则她会恨他一生一世,他再也不能真正得到她。如果只是要得到她的人,他何必推迟婚期,又何必等到现在。
云萧抚着手腕,警惕地盯着他一举一动,暴怒之下,他的身形露出几处破绽,如果他要伤害她,她也不会留情。但是防范之余,心底却有些茫然,不明白情势为什么急转直下,刚刚建立的默契被生生打碎。说到底,他就是一个肆意妄为,喜怒无常的家伙。
忽然他走了过来,站定,无视她的敌意,低声说道:&ldo;对不起。&rdo;
云萧扬眉,他还知道认错?
赫连羽不再多说,俯身抱起她,小心翼翼不碰到她的手腕,打个呼哨唤回疾风,飞身上马。
赫连羽和云萧回到营地,秋狩大典的准备工作早已就绪,弓上弦,马上鞍,人们穿盔披甲,刀剑出鞘,摩拳擦掌,杀气腾腾。只待王一声令下,就要直奔围猎场,大显身手。
围猎场距营地五里,东山西水间,有一片很大的林子,林前是开阔的糙地。早有人马分守四方,使猎物逃散不得,又有人在林外燃起火堆,摇旗呐喊,林中野兽受了惊吓,每每跑到林外,反而成了猎物。
赫连羽一身黑色戎装,坐下黑色疾风,黑发飞扬,一马当先冲进围猎场。身后是白明夷等十几位重臣和各自的侍从,其他人按兵不动,远远地呐喊助威。
九月鹰飞,正是打猎的好时节。金秋里有的是食物,橡实野果把熊、野猪喂的膘肥体壮,野禽、黄羊之类更是多的数不清,猎人都抓紧这大好时光,赶在初冬大雪前多猎获些野物,贮藏着好过冬。
天高云淡,大雁南飞,旌旗舒卷,剑甲分明。赫连羽用的是特制的银镞箭,不断拉响弓弦,箭不虚发。猎物濒死的哀鸣和飞溅的鲜血激起人心底最原始的嗜血本性,也渐渐舒缓了他心中莫可名状的郁气和怒火。当第三筒箭所剩无几时,他出箭的速度慢了下来。
一阵风刮过,空气凝重下来,疾风稍稍有些躁动,再不肯向前。云从龙,风从虎,赫连羽知道附近必有老虎。四下扫视,果然在前面林中发现一双闪闪发光的眼。那眼睛不知已经注视了他多久,突然动了起来。赫连羽摸摸箭囊,还有三支箭,一并拿了出来,先搭上一支。
老虎整个身子都暴露了,向这边扑来,越跑越快,赫连羽安坐不动,长弓拉个满圆,箭如流星she了出去,正中老虎前额。老虎冲势不减,更增狂性,要把伤它的人扑杀于爪下。赫连羽眼也不眨she出第二箭,正好将第一箭的箭杆劈开she中老虎,箭头深了几分。老虎大吼一声,高高跃起,凌空扑下,有雷霆万钧之威,风雨不测之势。赫连羽也大吼一声,she出第三支箭。老虎扑至,他躲也不躲,人们惊呼起来,却见老虎猝然落地,距疾风正好一步之遥。
白明夷赶过来,心有余悸而略带薄怒喝道:&ldo;羽,你在玩命吗?&rdo;赫连羽笑笑不答,拍拍他肩膀,拨转马头径自走了。白明夷看那老虎,已然气绝,浑身只有额上一个伤口,箭至没羽,不由得暗自佩服,箭法之准,他也可以做到,但劲道之强,他自问及不上。
王大发神威,箭毙猛虎,众人看的目眩神移,欢呼声又起,庆贺老天降下一位天神般的英雄带领他们。秋狩大典的开场在欢呼声中结束,赫连羽、白明夷等人回到观礼席。下面出场的是各部族子弟,然后是京城中贵族子弟,再次是各地挑选的精擅武艺的平民和奴隶。压轴的则是王宫禁军做阵形操演。
比赛
云萧有些心不在焉,有些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这是前所未有的。赫连羽,她早看出他不是她能掌控的,但没有想到连相敬如宾的相处也这么难。云萧不经意地扫视全场,场上的欢呼不知道有几多真实,几多虚伪,她知道有些人在暗中蠢蠢欲动,等待赫连羽露出破绽的一刻,也许换个合伙人会比较轻松?
手一抖,弄痛了那只受伤的手腕,她在想些什么,她是来联姻的,不是来掺和代国的政局。如果代国内乱,晋国自然是少一个强势的邻国,对赵氏可没有什么好处,也许还会被用心人利用,当作赵氏对国君命令不敬的借口。
看到赫连羽身陷虎口,她和周围的人一起失声惊呼,等他箭毙猛虎才发现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心也跳的厉害。这个心思难测的野蛮人,她并不希望他出事,然而更想逃的远远的,和他再无任何交集。
忽然耳边一片噪杂,按下纷乱的心思,定睛凝视眼前一张娇艳如花,盛气凌人的面孔。这女子十六七岁,红色猎装,小蛮腰,黑皮靴,背上一张虎皮弓,腰上挎着雕翎箭,面色呈麦芽色,是风吹日晒后的健康的肤色,眉是眉,眼是眼,充满勃勃的生命力,此刻却一脸不屑,挑衅地望着她。
云萧认得她是白族族长的爱女,白明夷的妹妹白明珠,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脸敌意,也不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心下暗恼她打扰自己的思考,只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淡雅镇定。
白明夷出面干预,微带不悦地说:&ldo;小妹,不要胡闹。&rdo;
白明珠稍有迟疑,这个任何时候都气定神闲,却让人捉摸不透的哥哥向来把她吃的死死的,他的话不敢不听,但她跺跺脚,傲然向着云萧说道:&ldo;你不和我比试,又有什么资格做我们代国的王妃?&rdo;竟是对哥哥的话置之不理。
云萧恍然,是来挑战的,心下懒懒地想,做王妃的资格很值钱?送给你好了。眼见众人议论纷纷,神色各异,白明夷有种关切的神情,罪魁祸首赫连羽却稳稳坐着不说话,自顾喝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中冷冷一笑,她颜面扫地,他很乐见吧。从朝堂提亲起就处处和她作对,不但自己折辱她,还纵容别人当面挑衅。
云萧微微一笑,说道:&ldo;做王妃的资格不是谁说了算。说到比试,白姑娘盛情,我虽然技艺不精,又怎么敢推托。不知道白姑娘想要比什么,怎么比,请定下个章程。&rdo;
没有想到她答应的如此慡快,又一副漫不经心,胜券在握的样子,白明珠倒犯了踌躇,思来想去,决定比自己最有把握的箭法。赫连大哥箭毙猛虎,她也来个箭法出众,看这女人手指白的和玉一样,能握出水来,哪里会she箭,这样赢她虽然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但谁让她横□来,抢走赫连大哥呢?中原的狐狸精,颜面尽失也是活该。
白明夷正要开口,赫连羽截了过去,笑道:&ldo;白家小妹箭法之精是人所共知的,今日正好大开眼界,不知道云小姐意下如何。&rdo;
云萧与他对视,当仁不让地笑道:&ldo;理当奉陪。虽是玩耍,也要有些彩物才有意思。&rdo;解下腰间一个玉佩,色泽纯白,状若凝脂,是上好的羊脂玉所制。&ldo;这小玩意不值钱,却是父亲所赐,跟随我多年,白姑娘赢了,不妨拿去做嫁妆。&rdo;有人过来用盘盛了,侍立在旁。
白明珠眼见那玉佩名贵异常,自己身上的饰品没有能比得上的,却不甘心未比先输一阵,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虽然老旧,但织工精细。&ldo;这是我娘遗物,是我最珍贵的东西。&rdo;眼圈微微发红,&ldo;和你赌。&rdo;
云萧一愣,叹口气,声音柔和下来,说道:&ldo;白姑娘的彩物珍贵,我可占你便宜啦。&rdo;
赫连羽哈哈大笑,说道:&ldo;这样的赌局,怎么能没我的份,不如大家一起来赌,我赌白家小妹胜。&rdo;一挥手,侍卫端出五百两黄金。
狄人生性豪慡,喜欢打赌斗胜,眼见白家小妹和准王妃比赛,王亲自开赌局下注,自然乐得凑热闹助兴,一时间纷乱又起,人们纷纷开盘口,下赌注,比赛的事反而暂时无人关注。白明夷看看打定主意旁观的赫连羽,漫不经心的云萧,誓在必得的小妹和兴奋混乱的人群,无可奈何摇摇头。事已至此,阻拦已不可能,只好顺其自然,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