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这样一段经历,让清浅对榆桑心生敬佩的同时,对她粘得也越发紧了,自然而然得将自己心里的小秘密一股脑儿地全都告诉了榆桑。作为倾听者,榆桑无疑是再合适不过的,因为她在听的时候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听过之后也不会四处宣扬。清浅此时想来,或许当时自己对榆桑的感觉,就是崇拜吧,盲目地崇拜,所以未曾真正介意过榆桑没有主动跟她交换过哪怕一个秘密。
热情诉说的她,静心倾听的榆桑,就是这样的奇异组合不知不觉已经延续了七年之久。七,神奇的数字,她可以是一个轮回的起点,也可以是一个轮回的终点。第七年,她们珍之重之的友谊因为那个男孩儿烟消云散,一去不复返;相濡以沫,形影不离的她们也分道扬镳,变成了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一般。
可能是出于愧疚,也可能是私心上的不甘,鬼使神差似的,那一次的冷战,清浅不想主动和好,她决定等着榆桑来示好,让她先低头。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之而来的不是榆桑态度的软化,而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不可撼动的疏离,渐渐地,就算清浅想着道歉也不知从何说起,榆桑的避让也令清浅找不到独处的借口。就这样,毕业后天各一方,算是彻底断绝了来往,直到那场闹剧的发生。
其实要说榆桑的秘密,清浅也是知道那么一两个的,当然是在榆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知的,最让她震撼的是那一年榆桑梦中的呓语。
那是她和榆桑认识的第三年开学的前一天,清浅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榆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她家过夜,是她软磨硬泡了一个暑假后的战果,所以她记忆犹新。
也许是太过激动的心情,促使一向好眠的清浅兴奋地睡不着,在和榆桑聊了大半夜,仍然意犹未尽,滔滔不绝,一回头却发现榆桑竟然睡着了,失望之余又不能将她吵醒,虽不情愿,也只好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不想却又听见榆桑开口说话,当她惊喜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意外地看见榆桑未曾睁眼,只是嘴里念念不停地喊着:“妈妈,别,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怕他了,我不怕……”清浅正想凑近将榆桑的话听得清楚些时,又没了声音,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清浅的错觉而已,尚未成人的清浅只当是榆桑做了噩梦,没有过多地在意。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梦中的榆桑无助绝望的表情,紧蹙的眉头,喃喃的呓语总是会时不时地浮现在清浅的脑海里,或许是因着榆桑的那副模样与平时淡定自持的她有着天渊之别,那件事就像钉子锲入清浅的记忆中,无法拔除。
此时想来,榆桑当时该是多么患得患失,害怕恐惧,才会在无知无觉的梦中都出现杜姨将要离去的场景,急切地想留住她,那些脱口而出的梦话其实就是榆桑内心深处最真切的忧虑。
然而,当梦中的一切都变为现实时,榆桑的表现是那样的平静,这种表现让清浅没由来地愤怒,为榆桑,为她的无限隐忍,为她将所有的心事藏在心里,为她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的痛苦;也为自己,为自己枉为榆桑的知己,为自己成不了那个可以让她敞开心扉的朋友,为自己不能分担她的痛苦。
相对于强颜欢笑,坚强自控的现实中的榆桑,清浅反而更倾向于在梦中压抑不住宣泄情感的榆桑,那才是真实自在的榆桑,不必假装,不必压抑,不必逞强,让她有能够亲近的感觉,而不是像方才那般想要接近她的内心却无能为力,浓浓的挫败感令她无名火起。
天知道,她刚从洄淅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慌,又联系不到榆桑,而当年榆桑恐慌惊惧的表情反反复复地出现的在眼前,挥散不去。榆桑的电话无疑是她救赎的良药,她暗自感慨不用提心吊胆的时候,榆桑的一句“没事”堵住了她所有的关心问候,她清楚明白地感知到自己又被远远地推离亲人之列,划入朋友之圈,涌上心头的是感觉是心寒。
“母亲,我要回学校了,以后再来看你。有了父亲,你会不会不稀罕我来看你了呢?我就知道你不会的。你别老是欺负父亲,好,我知道他享受着呢。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唠唠叨叨的,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有父亲陪着你,他肯定不会嫌你,你有什么话跟他说好了。对吧,父亲?母亲,你看,我就说父亲乐意着呢……”
榆桑坐在墓碑前,轻声细语地说着话,还会不时地笑出声来,模样说不出的惬意,好似与父母亲闲话家常一般,自然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