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丽又在外面混了几天,一直没再回家。直到赶村集的时候,搭了人家的三轮车直接去镇上,把带回来的钱都存进了信用社。从信用社出来,凤丽坐在花台上,打开存折看到上面的数字,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她把存折小心地装好,把兜里剩的钱掏出来看了一眼,掰着手指头盘算,姐姐和奶奶一人买一双鞋、再给姐姐和自己买台小灵通,以后联系就方便了。想好以后,她忍不住又把存折掏出来看了一眼,看到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凤丽紧紧憋住笑,再次把存折收好,朝市场走去。“丽丽,丽丽!”波哥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辆白色桑塔纳,“丽丽,上车!”凤丽有些惊喜,她拉开车门,不太熟练地坐进去。车里有股子烟草味儿,不是卷烟的味道,而是刀烟味儿,仔细闻还有一阵旱烟味随着车子的抖动从座椅里时不时地钻出来。凤丽有点难受,观察了半天车门,才把玻璃摇下来。街上的味道缓缓飘进车内,炸洋芋的香味,烤饵块上面抹的香菇辣酱味,凉米线的酸汤味“丽丽,你过来怎么不先找我?”“你说要忙,我找你干嘛。我有我自己的事。”波哥腾出右手捏了一下凤丽的下巴,他手上不知道沾的什么,黏黏的,凤丽把他的手打掉了,一皱眉,头上的伤口刺痛了一下。她轻轻摸了一下伤口,紧紧按住装着存折的挎包。波哥又伸过来捏了她一下,嘿嘿嘿地笑了几声。这一次凤丽没再打掉,只是直勾勾看着前面,一群鸭子正在慢悠悠地过街,波哥伸出头去喊:“喂!老表,赶快点赶快点!”赶鸭子的老头挥了几下棍子,鸭子们着急起来,一只挤着一只,反而走得更慢了。波哥抖腿把车子抖得光光作响,嘴里叽叽哩哩的声音没断过,像只嘴碎的老鼠,不知道在骂什么。骂着骂着他突然不骂了,从裤兜里掏出来一部手机——一部纯蓝色的直板诺基亚,小小的显示屏,透明按键上的※键有点儿磨损了。“来,丽丽,给你整得云南话:搞到一部手机,以后我一叫你,你就要随时来。”赶村集(上)波哥没有带凤丽去市场,而是直接朝镇外开去。路上不少沿途村寨的学生,背着大书包,沿着公路在慢慢走,近点儿的大约一小时也能到了,家远的恐怕要走四个多小时。过路的车子开得飞快,扑得学生们脸上衣服上全是灰尘。三美和自己上学时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冬天就是袜子外面套凉鞋,没少长冻疮,那会儿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坐上小轿车凤丽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歪着脑袋看外面腾起的灰尘中朦朦胧胧倒退的山林和田野,左手一直紧紧捏着挎包。波哥一路上哼着“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擦掉一切陪你睡”,别的歌词他大概是记不清了,就记得这几句,重复重复再重复。凤丽掏了掏耳朵,“咱这是上哪儿去?”波哥瞄了她的胸口一眼,又摸了一下她的下巴,没搭话,只是接着哼歌,看起来心情不错。大约半个多钟头后,车拐到往县城方向去的岔道口停下了,车屁股冲着回镇上的道。波哥下车整理了一下紧身的衬衫,用力擦了两把脸,拍了两下腮帮子。凤丽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不由地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厚厚的长刘海上都是灰,她使劲拍了两下,沾点口水,把两鬓的两条须须捋了捋,问:“停在这儿干嘛呀?”“等人。”“等谁嘛?”“别打听,别乱说话,等会儿跟在我后面就行了。”凤丽瞄了他一眼,直接走到车后面蹲下,折了一段树枝,刷刷地打着路边的野草。没一会儿,波哥的手机响起来了,他点头哈腰地接起电话,小跑着来到凤丽身边,“丽丽,错了,哥错了,你别生气了,啊,笑一笑。”他又用手摸了一下凤丽的下巴。凤丽挤出一丝笑容,波哥满意地咧开小嘴,摸了几把彩色的脑袋,拉着凤丽的手站在车头前。一辆依维柯出现在前方的弯道,波哥抬起手招了几下,左手扯了凤丽一下:“笑一笑!”凤丽也笑着招起手来。依维柯停稳以后,先是下来了几个男的,都很高大,波哥站在他们中间就像一只小鸡仔儿,他眼神飘忽,想观察一下来人,又不敢把头抬得太高,眼睛滴溜地转了几圈,对着车上喊:“道哥,咱是直接去?”副驾驶的玻璃这才缓缓降下,一个白白瘦瘦的男人,戴着一对黑框眼镜,刘海儿刚好到眼镜上沿,长得很普通,不过挺年轻的,有点像古时候的书生。他望向波哥的方向,却先看到了凤丽,凤丽迎着他的目光看了回去,手上的树枝晃了两下,心想,“这男的也太白了,白得跟块煮熟的山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