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内仍是一片暖融,萧兰因捧着手炉,一旁的莲瓣蟠龙博山炉熏烟袅袅。最近朝堂发生了许多事,今日李治刚贬谪了一批官员,她忍不住问李治:“九郎,你这般做法还要持续多久?”
李治笑而不答,片刻才道:“来,研墨。”
萧兰因抽出手,拿起砚台。秋冬之日,墨干的很快,必须时时备上温水在一旁。
“我不会动兰陵萧氏的根骨,阿兰大可放心。”李治凝视着美人的杏眸。
萧兰因一惊,原来他早就看出自己的担忧,虽说她曾言不想用家族窋制李治,希望他能不必有所顾忌,可兰陵萧氏中毕竟有她的父母,又有哪个儿女不会担忧父母。
“只是黜陟幽明,有些位置本就该为能胜任者开道。”李治望着手边的名册,若有所思。
萧兰因想,李治虽然嘴上是这么安慰自己,但一定是非常希望能从自己口中听到支持罢,于是赞同道:“权贵把朝,非明君所为,我虽然忧虑萧氏,但九郎做的阿兰觉得是对的。”
李治的眼中就像点亮一团明火,“阿兰……”
“我说过了,我是信你的。”
“是啊,你是信我的”李治稍稍一碰,就握住了美人的手,如她的言辞一般温暖。
“今日朕将褚遂良贬谪为同州刺史,又不知有多少人会怪朕。”他打压那些手握大权的权贵不仅是为了大唐考虑,更是在偷偷建立自己的班底,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一个多么寂寞的过程,从始至终只他一人行在独木桥上。
“朕曾经真的以为自己是孤家寡人,就连你也不会理解。你生于兰陵萧氏,说不定还会劝阻朕,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因为你选择了朕,哪怕站在朕身边的最后只有你一个,也够了。”
“你早该庆幸。”萧兰因回握住他的手,“那就说好了,我们现在可算是朋党,你不可随意背叛我,我也一样。”
“君无戏言。”
萧兰因卖了份乖,很快就睡得很熟。她知道,最开始她只是一个宠妃,为长孙无忌所不齿,百官都认为她媚惑皇帝,没有做到一个后妃该有的本分。
但不过数月,她已经不再惧怕任何非议,摆脱了一无是处的宠妃头衔,没有人再敢低看她一眼。
她一直在蛰伏,一直在等待,一切如常运转着,直到李婉蓁所预言的某一时刻来临,而这一天,以一件事为奇点,终于到来。
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叛变,在西域自称可汗。萧兰因想起族中有一人萧嗣业,年少时曾入东突厥,熟知突厥各部与西域的情况,便进言让萧嗣业参与讨伐。
明明处于打压世家大族的潮流下,皇帝居然答应了淑妃的请求,就好似为博美人一笑那般。但由于萧嗣业对西域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众官僚并没有太过反对,甚至有人以为是皇帝想要重新扶植世家力量,以此示好。
但似乎……怎么看都像是只为了淑妃。
皇帝重用萧氏的人,这对王玉颜可不是个好消息。她气得七窍生烟。
那个萧兰因,竟敢欺她至此,她拔下钗子狠命地戳着几案。
几案上尽是深浅不一的刮痕,王玉颜将钗子一踢,一把将心腹拉进殿,吩咐道:“你、你快去看看,本宫要见的人来了没?快去!”
未几,王母果然入宫来看女儿。
“你怎么少了一根钗子?”王母看着女儿的头发,“不像话,身为一国之母,凡事都要求极力最好。”
“阿娘教训得是。”她低眉顺眼。
“阿娘,女儿托您的事可有办妥,武氏那边可有消息?”
“都妥了。”
“阿娘,那萧兰因,女儿一想到她占尽风头,还日日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恨难消。”
“好了,你为后,她不过是妾,到头来还不要以你为尊。你要多为王家着想,保住后位才是最重要的。”
王玉颜收起愁容,“她这种人嚣张不了多久的。”
“你可要想好。”
“我自然是让陛下注意到武氏,带武氏回宫。”王玉颜道“我看那女子胆大又聪敏,未必不是能让圣人分心的人,到时候萧兰因忙着与她斗,自然无暇顾及后位。”
王母安慰道:“你再等几日罢。”
一番谈话,她们却不知,隔着屏风,一个身影快速闪过。
王玉颜又等了些时日,但不要说帮武氏传谣了,整个长安城根本毫无动静。
她心里愈发焦急,怎么还不见消息,连母亲和那武氏都没了声息,倒是陛下突然要召见自己。
王玉颜疑惑,李治这时候召见自己做什么?她暗暗提防,悬着一颗心来到甘露殿。
风声猎猎,她想起自己与李治在甘露殿上的会晤,想起那个跪在大殿上的清俊少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自从入了宫自己就将所有的情感割舍,最初对李治的一厢情愿也都已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