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姬忐忑不安地在窗边停下脚步,远处隐约可听见宫外杂沓的人声,抬首看去,这阵子天候甚好,无风无雪,若要举兵,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虽然说,没有一件事有绝对的对与不对,但究竟让铁勒返回北狄认父,这么做是对了,还是错了?铁勒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他不会忘了他也是天朝的皇子吧?若是他只当自己是北武太子的话,那他岂不成了天朝的敌人?她不禁回想起卧桑催促她来北狄时的那份焦急,卧桑说,她得来阻止铁勒,但卧桑所说的阻止到底是阻止什么?除了不要铁勒他们父子相残外,难道说,这也是卧桑不要他攻下北狄的原因之一?卧桑所怕的,会不会是他将成为天朝的敌人反戈相向?他若是挥兵天朝,而野焰和霍鞑没及时拦住他的话,那、那……天朝就将到此为止。浮现在心中的这个念头,令她打了个寒颤,她忍不住伸手双臂环紧自己。「你有很多话想问我?」铁勒踩着无声的脚步定向她,对她伤势还没好就待在窗边受凉吹风的行为再也看不下去。沉思的恋姬被无声无息的他吓了一跳。她缓缓转过身,也明白在她撞见了他极力想隐瞒的事后,他定会来找她。「你要回京?」她直视着他那双明亮的黑眸,不拐弯抹角地直接问。「嗯。」他边应边走至她的身旁伸手为她关上窗。她赶忙捉住他的手臂,「带着铁骑大军?」「还有北武部分的兵力。」他慢条斯理地道出参与此次回京的正确人马。「你想做什么?」她愈想愈恐慌,直怕她所猜测的即将成真。铁勒微扬着唇角,「你认为我想做什么?」她一怔,杏眸害怕地游移着。「你想毁灭天朝吗?」若不是他想以北武之名攻向天朝,只是回个京为何要带上北武的兵力?他的眼瞳闪了闪,凝视着她满脸紧张的神色半晌后,他俯下身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回答我……」恋姬这时可没那份心情,蹙着眉将他的脸庞挪开。他撇撇嘴角,「父皇要我百日之内返京不是吗?」转移不开注意力,她又这么坚持,看来不跟她解释清楚恐怕会没完没了。她无法理解地按着额,「现下还有必要吗?」他都认祖归宗了,为什么他还要听从父皇的遗命?「有。」他拉开她的小手,大掌抚上她看来气色不是很好的小脸。恋姬下语地眨眨眼,一扫先前的迷茫不解,心中茅塞顿开。「父皇要你百日之内返京,是不是因为七哥手上的那张手谕?」或许就是因为那张手谕与他有关,所以父皇才会以百日为限,而他也愿意遵守这个时限。「别问那么多,你先去歇会吧。」见她的脸色愈来愈白,铁勒软言软语地哄着她。「你先告诉我,为何七哥不愿公开手谕内容?」将心底的恐惧化为力量后,她坚持想解开那一大串藏在心中的谜,不再自个儿在那边反复地猜测那虚虚实实的答案。他两手环着胸与她讨价还价,「说完,你就会听话歇着?」「嗯。」「据我所知,父皇在手谕里上了四道锁。这四道锁,让老七不得篡改手谕内容,也无法将手谕公开。」铁勒叹口气,将她冰冷的身子拉至怀里,边说边搓着她的臂膀想让她温暖些。恋姬讶异地张大眼,「锁?」手谕里,不是只有下任新帝的人名而已?「一道,是老七本身,一道是我,另两道应该是卧桑和下任新帝。我们四人若是不在百日内齐聚京兆太庙,那么,天朝将不会有下任新帝。」他老早就把手谕里所写的东西打探和想过了,虽然得到的答案并不完全,不过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你也有份?」她愈想愈觉得不通,若是父皇有意铲除他,又怎会让他在手谕这事上插手?「别忘了我手中握有传国玉玺。」他了无笑意地勾勾嘴角,「父皇就是再不情愿,他也无法不让我下水加入这一局。」想必父皇应是对偷了玉玺的卧桑很头疼吧,但要是卧桑不这么做,他不可能安然活到今日。「七哥呢?父皇为何要指名他保管手谕?」这更是她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父皇所诞的皇子有那么多人,怎么会挑上与世无争的朵湛,并刻意把他拖进来?铁勒沉吟地压低了音调,「因为……老七有梦。」「梦?」「老七和其它人的不同处,就是他渴望太平,而不是为帝。」提及这点,他更对世宗感到寒心。「父皇会将手谕交给他而不交给三内,最主要的原因即是,老七除了有梦外也有弱点。」「什么弱点?」朵湛不愿入朝时,全朝的人都拉他不动,父皇是找到了朵湛什么罩门才请动他的?「楚婉。他丢不下楚婉这个包袱。」这个一针见血的答案,他只要看看朵湛的双眼即可明白。「老七若是不遵旨保管手谕,或是私下毁了手谕,别说他自个儿会送命,楚婉将首先遭到不测,父皇就是抓紧了老七这个弱点不放,所以老七才会拚了命也不让人得到手谕。」她忙不迭地提醒他,「可是七哥拥你为皇。」「那又如何?」铁勒不以为然地挑高剑眉,「老七可有说过我是下任新帝?我只是老七的希望而已。」「不是你的话,那谁才是下任新帝?」面对这层层圈圈,解开了一个又有一个的谜团,她是愈理心头愈乱。「不清楚。」朵湛为了手谕里的下任新帝的安危,坚决不向任何人透露,怕的就是手谕一公开后,下任新帝的性命即将不保。「你心中有属意的人选吗?」这一点,他就有结论了,「有。」「倘若……」她不安地绞扭着十指,犹豫地抬首看向他,「下任新帝并不是你属意的人选,你会怎么做?」「我会打下天朝。」恋姬屏住了呼吸,难以相信耳边所听见的是真的。他……真如卧桑所料?她颤声地指控,「即使你是北武太子,但天朝到底也是你近三十年来的家国,更何况天朝人民并无欠于你,有愧于你的只有父皇而已,你怎能对天朝起杀机?」「你这么不希望我一手掌握天朝?」面对她的怒气,铁勒只是懒懒一笑。「那是我的家国!」每每想起他的身份,她便觉得有愧,使他受苦多年的,是她的父皇,站在血亲的立场上,她没有资格去阻止他什么,可站在天朝人民的立场,她无法坐视。他淡淡提醒她,「别忘了我也曾经有份。」这么快就把他视为外人?她可分得真清楚。恋姬更是没好气,「那你就更不该这么做!」当是自己的家国还打?他比那些自相残杀的皇兄更无情!「你的伤还没好,别动气。」铁勒忙拍抚着快顺下过气的她,半哄半强迫地抱起她,将她带至榻边休息。「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心急如焚的她不放弃,边问边扯着他的衣襟。「这要看局势。」将她放在榻上后,他拉开她紧揪不放的小手。「一时也说不清的,你只要等着看就成了。」再说下去,只怕她的好奇心会愈来愈多。「铁勒……」她怎么等得下去?要是国破家亡怎么办?「你若是继续这么激动……」铁勒以指按住她的唇,意有所指地抚着她的唇瓣,「我会想法子让你冷静下来。」恋姬低首看看他的手指,再看向他弧度往上挪的薄唇,倏然明白他所指的法子是什么。她红着脸伸出一指,「再问一个问题就好。」照他那法子,她准会更无法冷静下来。「动作快。」他飞快地在她唇上偷了个吻。「当初,你为何要回京接下摄政王?」恋姬在他缠上来时忙不迭地拉开他的大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