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呀!”杨陶嘟囔着。黑衣人不免感到沮丧,“您好好看看,看仔细,是不是在哪见过?”殷切的心情连称呼都变了。“年纪不对!样貌倒是十分相似。”杨陶说道,“你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黑衣人了解过照片上人的信息,三十九岁,应该和照片上的样子区别不大才对。“应该就是最近的照片,最多相差一两年。”“那不对,肯定不对。”杨陶说道,“你们再问问其他人吧!”“好的,麻烦了。”黑衣人有些失望,但还是转身拨通手机,将这个谈不上是线索的线索报告给了老板。下一秒,却又急匆匆的来到杨陶面前,“我们老板想见见你!”礼物翠湖边有一排健身器材,就是小区公共区域里常见的那种,常常被许多老人错用了功能。杨陶站在一个健身器材上,脚踩圆盘扭着腰,脑袋里回想着刚才离奇的画面。就在半小时前,湖边一个名叫“翠湖故事”的咖啡厅里,杨陶见到了一位老奶奶。雪白的头发让人联想起小说里常说的满头银丝,脸上皱纹很多,却很白,神情沉稳,抬头看向杨陶时眼神中透着期盼又有些不安。双手交替在双膝前,杨陶注意到,这位老奶奶的手上、耳朵上、脖子前戴着一套镶嵌祖母绿的饰品,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稳而不失华贵的精致。见到杨陶后老奶奶跟他说了许多,杨陶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老奶奶请杨陶将照片交给他觉得长的像的那个人。“这不就是年轻版的李叔吗?”杨陶心底暗暗想着,“不过李叔没那么一本正经,难不成是李叔的儿子?”杨陶不禁猜测起老奶奶的身份来。“李叔应该有七十多,精神头却像年轻人,老奶奶也差不多,呃!这么算的话我该叫李爷爷才对啊!呸呸呸……那个老骗子,差点儿让他长了辈分!”杨陶想着。心里默算时间,十一点出头,李叔也差不多该来了,杨陶随即下了健身器,朝“老地方”走去,却没发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位老奶奶。远远的,杨陶就瞧见李叔正在支摊儿,便朝李叔走去。李叔也抬起头,看见走来的杨陶。“哟!小胖子,懈怠了啊!也不看看几点了才来,就你这懒样儿,吃屎都赶不上热的!”李叔表情十分夸张的奚落着杨陶。杨陶笑了笑,“我懒得理你,老骗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躲钱债呢,还是躲情债呢?”此话一出,杨陶发现李叔像是被踩了尾巴,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你才欠债,你全家都欠债。”李叔骂着。收起表情的李叔让杨陶一惊,掏出照片比对起来,越看越像,急忙跑到李叔身前。“你看,这是什么!”照片被杨陶递到了眼前,只见李叔才瞟了一眼,立马弯腰开始收拾???刚摆开的摊子。“哎哎哎,干嘛呢?”李叔却完全不搭理杨陶,摊子收起来也简单,箱子一合,支架也是折叠的,一手箱子一手支架起身便要跑。“阿霖……”只听远远传来一声呼喊。李叔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阿霖……”这一声听起来更加的急切,还略带着哭腔,杨陶已听出来了,这不就是刚才老奶奶的声音吗?原来老奶奶一直就没离开。李叔没有回过头来,似乎挣扎着迈了迈腿,最终也没有提起。“阿霖……”老奶奶的声音由远及近,已来到杨陶身旁,在相距李叔三四米外止住了脚步。“你……”老奶奶看着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的李叔,上下打量着,“你……你是阿霖吗?”“不是……你认错人了。”李叔话音刚落,只见老奶奶捂住心口,随时都可能跌倒的样子,杨陶急忙上前扶住,“老奶奶你怎么了?”李叔一听声音不对,扭头一看,急忙冲过来一把扶住老奶奶,一边朝杨陶喊道:“救护车,快帮我叫救护车!”杨陶连忙答应,伸手掏兜,才想起自己连个手机都没有,慌乱的朝来往人群求助时,老奶奶紧紧地抓着李叔的双手,深呼吸了几次。“不碍事,不碍事。”老奶奶说着,“阿霖,真的是你,太好了,我终于找着你了!”杨陶才缓下来,看着两人,脸上全都是泪水。“妈……”杨陶感觉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妈?”三四十分钟后,杨陶依旧不能平复心情。老奶奶已被李叔和赶来的“黑衣人”安顿在路边的一辆保姆车上,李叔这才缓缓来到杨陶身旁。“嘿嘿!你现在很奇怪是不是?”杨陶靠着湖边围栏,侧身看向李叔,强挤出来的笑容在眼尾处形成夸张的皱纹,可以夹死蚊子那种。“是啊!我现在满肚子全是疑问,你是谁,你经历了什么和你即将要经历什么,好多好多。”杨陶复杂的看着李叔,扭过头,“但,好像又没有那么想知道了。”李叔诧异的看着杨陶,问道:“为什么?”杨陶看着平静的湖面,笑了笑,“因为我认识的你就是李叔啊!是个老骗子,就是你自己本身。我担心,担心知道了些什么,你就不再是我认识的你了。”李叔恢复了平静的面容,眼神也清澈起来,“对,我就是你认识的李叔,不是别的什么人。”“我要离开了。”李叔站直了身子。“离开?”杨陶想起刚才李叔慌张逃跑的模样,不禁问道,“是还要逃跑吗?”“不,你刚才也听见了。”李叔回头看了看路旁的保姆车,“我要回家了,在最后这段日子,好好陪陪我妈,我也不会在逃避了,比起我的自责也好、悔恨也罢,我想,我妈还是希望我能留在身边。”杨陶皱起眉头,“这段话好像在说我一样。”摇了摇头,杨陶想起自己的父母,自责、自暴自弃?还是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总之,杨陶还是没有勇气回去,回去见他们。“我还能见到你吗?”杨陶问李叔。“应该能,我回去了,你可以来找我啊!”李叔笑着。“我怎么才能找着你啊!”“我会让你来见我最后一面的。”李叔突然又嬉皮笑脸起来,“还记得我唱的歌吗?”杨陶不屑道:“不记得了!”“嘿!你得记得,你只要唱得出来,我就送你个临别礼物!”“礼物?”杨陶想了想,“李叔,我给你画个像吧!”“也好,将来我死了,就用它做遗像!”“这种玩笑你也开?”翠湖旁,老人端正的坐在小马扎上,头发灰白,一脸褶子带着微笑,身前一个胖胖的小伙子在白纸上细细琢磨,很仔细,很仔细。这是“老地方”每天都要上演的剧情,只是不停更换着演员,所有的剧情归拢在一起,也变成了翠湖身体的一部分。有翠湖,就有画者与被画者,就有手舞足蹈者,就有吹拉弹唱者,就有摊贩生意者,就有相亲者,也有鸥,也有荷。李叔走了,带着杨陶画的画像走了。杨陶依旧在翠湖旁,手里拿着李叔的“临别赠礼”。杨陶看着手中一个裸露的机芯,固定在一小块斑驳的木片上,机芯上满是岁月留下的锈迹。“这是一个坏掉的音乐盒?”杨陶又想起李叔临走前留下的话,“小胖子,当你在绝望的时候,记得摇响它,唱我曾唱过的歌,记得,一定是在你绝望的时候。”阿遥天色渐暗,翠湖边游人开始多起来。杨陶早早收了画摊,站在翠湖东门外,和一群老人一起等候夕阳。与老人们不同,杨陶两手空空,而老人们人手一个相机,镜头有短有长,现都支在围栏上,每天的日落余晖,他们都不曾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