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照片是我拍的?”沈如眉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荒谬地看着顾明严。顾明严回视她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如果有,也全是厌弃。沈如眉忽然觉得,什么优秀的男人,顾明严就是混蛋!“不管你怎么想,我没做过的事,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沈如眉“啪”地将照片朝顾明严甩去。顾明严还是一脸看戏的表情。昨天他接了沈如眉最后一通电话,明确表示以后再无可能,今天照片就出现了,除了沈如眉气愤之下的报复,顾明严想不到别人。“是我抛弃你,你生气,我理解,但仅此一次,以后再让我知道你去找清溪的麻烦,别怪我不念旧情。”一眼都不想多看沈如眉虚伪的嘴脸,顾明严扔下一句威胁,随即朝门外走去。沈如眉既生气又不甘,追上去抓着顾明严的胳膊要他听她解释,顾明严没心情,猛地一甩胳膊,沈如眉不由自主地朝外侧跌去,脚下穿的还是高跟鞋,一个没稳住,“嘭”地摔在地上,手心、脚跟同时传来一阵疼。“顾明严!”她哭着喊道,仍寄希望于男人的怜惜。可顾明严连头都没回,毫不留情地下了楼梯。顾家鸡飞狗跳,徐家租赁的小院子里,气氛还算平和。林晚音脖子被大太太抓了一把,留下三道刺眼的指甲痕迹,清溪帮母亲上药,看一次就恨一次。“没事,破皮而已,养养就好了。”林晚音笑着安慰女儿,再闹再乱,退了顾家的婚事,如女儿所说,她也觉得甩了一个大包袱,前所未有的轻松。娘俩互相安慰,门口突然传来徐老太太的咳嗽。清溪看眼祖母,继续为母亲抹药,林晚音却紧张地攥了攥手,担心婆母怀疑她与顾世钦。徐老太太自顾自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瞅着娘俩。清溪猜测祖母还在怨她将事情闹得太僵,故意委屈巴巴地道:“祖母,今天您都看见了,顾家老太太、大太太连您与母亲都不放在眼里,想怠慢就怠慢,想打就打,我真嫁过去,在顾家的地位恐怕连丫鬟都不如……”“行了,退婚就退婚,我怪你了?”徐老太太不耐烦地打断孙女。不是她不介意,而是孙女甩大太太的一巴掌太狠,大太太不可能再答应,既然木已成舟,徐老太太不想再跟孙女闹什么。当然,顾老太太婆媳对她的傲慢不敬,也减轻了她对退婚的遗憾惋惜。清溪意外地停下手,祖母就这么放下此事了?“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你娘商量。”徐老太太嫌弃地道。清溪瞅瞅母亲,稍微一想就知道祖母要说什么了,但那都是大太太信口雌黄,母亲清清白白,清溪并不是很担心。放下药瓶,清溪乖乖退到门外,徐老太太防着孙女偷听,叫她的丫鬟春雨盯着点。清溪还真想听墙角来着,一看春雨跟了出来,不得不作罢。内室,徐老太太审问犯人般盯着儿媳妇:“你与顾世钦,到底什么关系?”林晚音低着头,脑海里天人交战,一面是良心,一面是对婆婆的畏惧。“望山就在天上看着,我要你一五一十地交待。”徐老太太语气陡地严厉起来。提到亡夫,林晚音心中一悲,随即涌起一股冲动。秘密瞒了二十来年,她很累,她不想再瞒。林晚音低声向婆母坦白了她与顾世钦的旧情。当年她被顾世钦欺瞒,蒙在鼓中,林晚音承认自己识人不清,但嫁给徐望山后,她一句闲话都没与顾世钦说,更无身体接触,她问心无愧。“这么说,望山救了顾世钦,也是人家做的套?”徐老太太眯着眼睛问。林晚音垂眸,点点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你,徐家与顾家就不会订娃娃亲,我与清溪就不会坐火车来杭城参加寿宴,不会半路遇见劫匪,望山也不会被劫匪的同伙报复?”徐老太太盯着儿媳妇,平平静静地,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林晚音面无血色,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徐老太太嗤笑,离开座位,她转身,临走之前,说了最后一句狠话:“早知今日,当年我就是打断望山的腿,也不会让他娶你这个扫把星。”竟是将儿子的死,全怪在了儿媳妇身上,完全忘了顾世钦父子曾经提过,仇人身份另有可能。徐老太太忘了,林晚音也忘了,怔怔地坐在那儿,满脑都是丈夫的身影。躲在房间,林晚音哭了很久很久,哭完用鸡蛋敷敷眼睛,努力掩饰情绪,免得女儿担心。徐老太太自己恨儿媳妇,但也没有当着孙女们的面表现出来,只喊来顾世钦送的那些下人,除了已经转投清溪的小兰,其余都打发了。“现在咱们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清溪的面馆有起色之前,钱要省着用,我看也别请佣人了,往后洗衣做饭,都你做吧。”徐老太太看着儿媳妇道。林晚音乖顺应下:“理应如此。”清溪哪舍得让母亲干粗活,刚要开口,徐老太太一个凌厉眼神扫了过来,林晚音也朝女儿摇头。清溪暂且忍下,事后单独问母亲:“娘,祖母是不是信了大太太的胡说八道?”林晚音哄女儿:“没有,只是婚事退了,你祖母心里不舒服……咱们先顺着她吧,娘闲着也是闲着,统共几口人的饭,不费事。”清溪捞起母亲白皙娇嫩的手,暗暗打定主意,明早她就请俩帮工回来,顺便看看报纸,尽快给母亲找个古琴老师的差事,省着在家受祖母的气。025清溪自记事起就每日目睹祖母对母亲的嫌弃,也旁观了父亲处理婆媳关系的办法,睡了一晚,清溪决定还是先委屈母亲两天,等过了祖母的气头,再找做饭、洗衣的佣人。第三天,杨嫂就帮清溪联系了两个四十来岁的婆子,都是本地人,老实可靠。清溪叫二人明早来家里上工,然后晚上回家,清溪亲手给祖母做了一顿她刚学会的蟹黄面。徐老太太这辈子最爱吃螃蟹,一看到面里金黄的上等蟹黄,脸上肌肉先是一松,故意装成无动于衷,挑着眉毛问孙女:“说吧,什么事。”清溪笑,弯腰帮祖母拌了拌面:“没事啊,今天刚学的,祖母尝尝味道还行不。”甜言蜜语,徐老太太自然是不信的,但蟹黄的香味诱人,她哼了哼,接过筷子尝了口。一口面下了肚,徐老太太扫眼立在旁边的儿媳妇,淡淡道:“还凑合,照你爹的手艺差远了。”林晚音低下头。清溪的兴奋劲儿也歇了大半。徐老太太只是看儿媳妇不顺眼,并不是真心打击孙女,瞧见孙女蔫了的脸蛋,徐老太太抿抿嘴,看着面条道:“面条可以再稍微粗一点,我看你做的面都偏细,做菜又不是女孩子捏花,不能一味往精致了弄,太细有损劲道。”清溪若有所思。师父经营的是面馆,讲究尽量用最短的时间做出美味的面,缩短客人等待的时间,但速度快了,面的品相、味道难免会比慢速度做出来的面少些精细,不过除非最挑剔的客人,是分不出区别的。而祖母这几十年,吃的多半都是祖父、父亲的手艺,两届神厨在家给妻子、母亲做饭,就算没有参加厨神比赛那么用心,也比在酒楼的时候更讲究些,因为无需考虑客人等待时间,做的更从容。祖母刚刚的话虽然是挑剔,但同时也是她可以再改善进步的地方。“嗯,我知道了,谢谢祖母。”忘了刚刚的一点郁闷,清溪真心地道。徐老太太哼哼,继续吃面。翌日清溪介绍两个帮工,徐老太太绷着脸,但也没有再往外撵人就是。母亲的麻烦解除了,清溪专心晨跑、学面。自从上周六晨跑与顾明严一块儿撞见顾三爷,清溪已经连续四五天没看到对方了,跑到以前相遇的拱桥那里也没什么感觉,然后这天早上,清溪快要上坡时,熟悉的黑色大狗再次出现在了桥顶。清溪微微一惊。富贵不知兴奋什么,加速跑上去,朝大黑狗汪汪叫。来福停在桥顶,瞅瞅富贵,没什么兴趣似的往后看。顾怀修慢慢跑了上来。高大强健的身影,如一株挺拔白杨迎风而立,清溪下意识垂眸,看见富贵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朝男人跑去,俨然还记得人家的干肉饼。熟悉的丢人感觉再次涌上脸,只是距离太近,清溪想等男人跑过去了再掏出自制肉饼吸引富贵,出乎她意料的,那人居然停了,视线对着富贵。富贵丝毫不知这个人有多狠辣无情,狗腿地摇着尾巴等肉饼。清溪不得不停下,窘迫地朝富贵晃晃荷包。这招果然管用,富贵立即跑了回来,清溪故意馋着富贵,想走到桥另一头再喂,才走几步,耳边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哪买的?”硬邦邦浑似命令的语气,换个人这种态度,清溪未必会理睬,可,尊敬与害怕,都会让人下意识服从,前者心甘情愿,后者,希望用服从保平安。“我自己做的。”清溪低着头说,跑步太累,她还在喘,女孩急促的呼吸,另有一种味道。顾怀修朝她走去。清溪全身紧绷,直到男人停在两步之外,朝她伸出手:“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