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哈哈哈哈,笑的我肚子疼。”
“杜老师还有这一面哪。”
“可不是,”叶雨把耳机拔了,“每次体育课的时候,我就喜欢偷偷拉了窗帘关上门趴在这儿看。我还看秦老师表演过小品,可逗了。”
她直起身子说:“看平时那么严肃的老师这么高兴地玩,就跟大家平常一样,我自己也觉得特别开心。”
她原本是笑着的,现在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嘴角又不自主地往下撇。
他的眉弯、眼角和嘴角都是向下垂着的,天生有种惆怅感。
祁天安慰说:“要我说,你也别把自己逼太紧了。你每天太累了,我从后面看你在那儿坐着从早到晚都不动地方。”
叶雨看了看祁天,很勉强地轻轻笑了下,“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那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就算这么努力,成绩也赶不上实验班的有些同学。我就想下学期能转去实验班,加把劲,将来考到大城市去,将来工作多赚点钱。”
祁天默然。
叶雨小声说:“那天的事情……你不要和别人讲。好不好?”
她声音很低,手指绞着衬衫的下摆。
“你放心吧,我嘴很严的,”看她情绪不高,祁天开了个玩笑,“再说,我的把柄还在你俩手里呢。”
叶雨一下子笑了,她的笑容很明媚,像一朵花儿。
她说:“其实那不算把柄。你受伤,这是很正常的事。那些人那么骂你……是他们不对,和你没有关系。之前语文课我们读过一个选段,来自《乌合之众》,里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要是感兴趣,我回来翻给你看。”
她的话语诚挚。
祁天竟沉默了。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一位看过网上帖子的普通人给他这个反应。叶雨并非他的亲属,亦非他的队友。他们并没太多交集,叶雨只是在网上浏览过他的新闻,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罢了。他本以为这种人只可能顺着意见的湍流而动。
他突然觉出了某种希望。哪怕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了解他的过去,根本没看过他的训练,可还是能顶住舆论的浪潮站在他这一边。
“你是我亲眼见过的人里跑的最快的,”叶雨说的很真诚,“你……真的不继续跑下去了吗?”
祁天默默注视着班班通的屏幕,初中部一群脸孔陌生的老师正在表演诗朗诵。这是一个怎么表演都逃不开无聊的节目。他一直在看,但又什么都没看进去。
“再说吧。”祁天这样讲。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临这个问题。爸妈问过,教练问过,郑小北问过,甚至话不多的徐捷也旁侧敲击地试探过。祁天发现,自己很难果断地拒绝说“我肯定不跑了”、“再跑我就是孙子”这样决绝的话。他总是留给自己一条后路。他没法阻断重新回归赛道的可能。
叶雨还想说话,突然传来推门声。
两人几乎同时一左一右推上了班班通的外壳,跳下讲台躲了起来。
大恒走进来,扫视一圈教室里没有人,又关了门离开。
祁天和叶雨听着门关了。过了几秒,蜷缩在狭小空间里的他们对视了彼此一眼,忽地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第十四章
后来,祁天和叶雨常常去一中的内网看视频。
窥视老师生活中的另一面是件很刺激的事情。祁天想起前些日子和徐捷一起看的电影《后窗》,希区柯克导演的,讲了一男一女拿着望远镜往对面楼看,结果意外目睹了一起命案的故事。大概是这个情节吧,电影和书这种东西祁天看完后没一个周就只剩下些片段的零散记忆了。总之玩班班通让他对电影有了新的感受——窥探是人共有的本能,但每个人通过窥探获得的东西却是互不相同的。
间隙叶雨会为他讲述些关于自己的零碎片段,大都也和袁朗脱不开干系。它们堆积起来,渐渐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袁朗的父亲早年是江海县一路公交车的司机,母亲是孟山村有名的小美女。对,你没有看错,就是孟山村。那时孟山路的地段属于荒郊野岭,日后才被开发,盖起了楼房。当年它就是一个小村子。袁父模样不错,很像当时一个出名的歌星,但就是个普通穷小子。袁母姓叶,家里也没什么钱,按理说凭模样能找到个更好的,但她家里有精神病史,父亲和姑姑都疯了,父亲还在坟头堆那儿上吊死了,大家都忌讳。嫁给袁父对她来说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俩人搭伙过日子,袁母生了个儿子,也没疯的征兆,日子过的还算有声有色。
本世纪初恰巧赶上时代的剧烈变迁,一个家庭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选择将会直接改变之后数十年的命运。孟山村的贫富差距一下被拉大了。有些去大城市打拼的咬牙买了房,后来增值数十倍,一下就成了身家千万的富翁。有些下海经商的站到了行业的风口上,摇身一变就当了暴发户。袁父袁母眼瞅着人家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自家留守村里,却没半点起色。袁母天天离不开抱怨,说袁父不争气,袁父既要面子嫉妒心又强,心里一直想着怎么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