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把他们给打了?”
“没有。”
“你在顾虑什么?”
“……”
“祁天,”徐捷说,“如果你不彻底的解决,类似的事只会越来越多。不止是你自己的,还有你同学的,你敢保证他们不会再来拍一次?你敢保证他们不会再埋伏在你们回家的路上找你麻烦?”
祁天认真地想了想,终于站起身,走在徐捷的侧后方。
“我就是觉得这样是不是像跟老师打小报告一样。”他小声说。
走出医院的大门,下了台阶,徐捷手伸进兜里摸了烟,但很快手就重新空空如也地垂下来。他不想当着祁天的面抽烟。
“不一样,”他说,“同学看不上打小报告的纪律委员,是因为他们将同学间明明可以自己解决的事情告到上级为自己邀功。你的情况不同,你们几个根本没有能力一直防备着一直对抗着他们。别以为口舌之争里靠小聪明占了几句便宜,你就可以靠着这一套解决一切问题。”
从派出所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没人开口说话,祁天也没如平时那样插科打诨、问东问西。
可能是觉得太过安静,徐捷打开了广播,随便调了个央广的经济之声频道。
频道里正在播广告,一个男人抑扬顿挫地说:“经常有朋友问我,家里的水能不能直接饮用。”
祁天小声说:“能。”
徐捷瞥他一眼,表情没有变化,顾自接着开车。
广播里的人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欧森净水器,只要三千九百九十九。三千九百九十九,欧森净水器带回家!支持先试再用,免费安装。三十天后如果不好用,立即退款!”
祁天又在那里嘀咕:“那要是大家都带回去用怎么办?今天你试用,明天我试用,再拉几个人,说不定能试用个一两年,那这家不久赔大了。”
徐捷终于也笑了。他抽空伸出一只手弹下祁天脑门儿,“我说你怎么那么能想着占小便宜啊。”
刚刚短暂的不愉快,终于在两个人的笑声里烟消云散。
医生叮嘱说暂时不要洗澡,但祁天耐不住。他把淋浴喷头的水流调的很小,站在淋浴间里,不让水流碰到有伤口的那一侧。
这屋子里供应24小时热水,但水压并不稳定,刚打开喷头的时候水还冰凉,祁天微微调热一点,水就烫人,烫的他小跳了一步。好不容易水变得温热,他将喷头悬挂在顶上,走到水流下仰起脸。他的面孔和头发很快就浸满了水。
淋浴间外围的玻璃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雾气。祁天伸手在上面画个笑脸,就像冬日他蜷缩在小屋的窗玻璃前喜欢做的那样。
在这个舒适的时刻,祁天得以梳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他从未想过袁朗背后有这样的故事,过去他只觉得袁朗烦人透顶而且莫名其妙。若不是今天从围观者变成参与者,这种感受恐怕将一直持续,并且愈发强烈。现在他明白,袁朗的所作所为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至于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祁天明白自己无从判断。没有谁是上天选定的对他人命运的裁决者。
每个人都是一个圆圈的核心,外围站满旁观者。人们总是不甘于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他们向着别人的圆圈探头探脑,窥见角落的一隅或者微不足道的片段,便自以为是地认定自己已经看清了眼前人的全部。
祁天原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现在看来他的明白只限于网络世界。在现实中,他仍然没能做到这一点。来到一中前,他只想保持缄默,殊不知不合时宜的安静的空气也会构成对他人的冒犯。封闭自我无法让他获得真正的安宁,反而会造成无休止的误解。迎接抗拒的也只能是抗拒。他得张开嘴,他得和别人交谈,他得试图敞开一部分自我。
他应该这样做。
事实证明,徐捷说的是对的。
十三班的那群小混混各个都是吃软怕硬的主儿。一旦对方退让或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他们就会变本加厉。他们畏惧的是无法超越的权威,比如学校里的大恒、秦老师,再比如学校外的公安警察。吃了这一次大的苦头,他们便不会再找祁天等人的麻烦。
祁天对袁朗的感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和叶雨都共享着彼此的秘密。原先他们的相遇是针尖对麦芒的那种格格不入,但现在每回在教室或走廊里撞上,气氛多少会有些不自然。也许原因就像祁天说过的,他们分别在网络与现实中目睹了彼此最狼狈的样子。
转眼就到了六月。六月中旬的运动会将是期末前最后的放松时刻。七月初就要期末考试了。作业随之越来越多,杜老师发火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