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的人目光统一地望着向明,似乎在等待他的演说。向明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清了清嗓子,说道:“哟,已经很晚了,散会吧!”
与会的人似乎有点奇怪,相互对望了一下,才起身离桌。
“李东阳同志,老李,你等一下!”
听到有人叫,人群中的李东阳返身走出,向明手拿眼镜站在会议室外。
两人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最后一次向明是北疆一个州的副书记。李东阳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认识是在十几年前的一个会议上,同在一间房住了三天,那时李东阳是机关干部,向明是一个警察,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很投机,但一直没机会成为朋友。有意思的是,再次见面,李东阳成了警察,向明变成了机关干部。而现在,向明又回到公安系统,成了李东阳的最高首长。
“向、向厅长。你找我?”李东阳没适应过来,以前的两任厅长都是长者。
“走,到我办公室坐坐。哦,今天我好像没听到你的声音!”向明一点不显老,依然保持他当年灿烂的笑容。
“厅长,案情还不是很明朗,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乌市的同志应该最有发言权。”
两人边走边说,向明似乎察觉到李东阳有所拘束,有意思岔开话题。
“不,不,不单是这个案子的事情。南疆的综合治理做的非常好,社会治安明显好转,我听说针对分裂势力,你还专门搞了一个定期敌情通报,这段时间我特意叫人找来看,感觉很有新意,我自己也获益非浅。你在南疆的许多经验,值得向全疆推广啊!”
李东阳苦笑:“我的那些经验,也只限于南疆范围。而那个通报有很多欠妥之处,曾经有领导批评用词不当,敌情二字,耸人听闻,有惟恐天下不乱之嫌。”
“哦!那你不至于取消这个通报吧?”
“现在我们改叫内部信息交流。”
“哈哈,内部信息交流,有创意!”
“厅长不是在批评我们偷梁换柱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老李呀,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全国要稳定,稳定看我们,我们可都在看你呀!”
“厅长,你这话像是往我身上扣一座五指山,不怕把我压成孙猴子啊?”
向厅长感到李东阳不是一般的顾虑,两人甚至有隔阂。他叹息道:“唉,只怕我们没有七十二般变化,镇不住妖魔鬼怪。现在不单你是孙猴子,我也是孙猴子。压过五指山,才能学会保驾护航。实话说吧,这次公交车爆炸,惊动了中央,刚才国务院的电话都打到我办公室了!”
李东阳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停住脚,眼中流露歉意。
向明拍他的肩笑道:“实话告诉你,你别想跟我生分,我来这里上任,副厅长人选,第一个点的就是你。”
李东阳更是震惊,跟随向明来到厅长办公室,神情中很不自在。坐在沙发上换了几个姿势,连喝了两次水。
向明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亲自给他已经喝光的杯子添上水,微笑道:“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意愿离开南疆,不愿意给我当副手,不愿意跟我压五指山了?”
李东阳又喝了一次水,说道:“这么说吧,厅长。维族有句谚语,‘看得见的山,不会太远了’现在我们看不见山。这次公交车爆炸,我联想到前两天南疆恰克乡政府被围攻、派出所遭冲击,以及北疆出现反动传单。摆在面前的是一座山,还是几座山?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路途是近是远,也不知道应该从哪起步?所以,我很心虚啊!”
向明还是望李东阳笑:“今天是我正式上任的第一天,三把火没烧成,倒是给炸得一塌糊涂。你再跟我这么说,不怕把我吓坏了,明天也撒手不干了?”
李东阳也回以一笑。向厅长拿出一根烟点燃,表情已变严肃:“我有个问题,据我所知,南疆,甚至可以说是全疆的分裂组织,你老李是了如指掌,为什么你突然心虚了呢?”
李东阳像是思考了一下才答道:“因为这一年多来,南疆太平静了。在城里,分裂活动基本上已销声匿迹,乡下也没有大的动静。但我呢,从不敢说已经把这个毒瘤彻底切掉了,我时时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向明又笑:“有意思,难道他们学会了隐身术?”
李东阳叹息:“说起来话长。你知道,南疆百分之八十以上是穆斯林,穆斯林是离不开阿訇的,阿訇要教徒弟才能代代相传。文革期间,曾经禁止阿訇教徒弟,到改革开放,出现阿訇断代。有一个村庄死了人,方圆几百里找不到一个阿訇为死者主持清洗,这对一个穆斯林来讲,是非常不幸的。”
向明点头:“我们的历史啊,总是试图在各种极端之间寻找平衡。我听说过这个。”
李东阳接着说:“这种事多了,政府也同意老阿訇们教徒弟了。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无形中也给分裂组织一个钻空子的机会。特别近年来,南疆乡下的讲经点越来越多,大有泛滥之势。因为涉及到宗教自由,针对这方面的工作难度很大,就我个人感觉,如今,讲经点这一块成了我们的盲区。”
向明摘下眼镜,沉吟道:“讲经点,讲经,传道……嗯,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学聪明了,对我们来讲不是件好事情啊!”
李东阳没有回话,抬眼望着向厅长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