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奋战的将士,垂死挣扎的士卒,一个个地冲上前去,又一个个地倒下,前仆后继,犹如扑火的飞蛾,即便是死亦无所畏惧。想来,这就是真正的兵者吧,为了自己的主公,为了自己的家乡,更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勇往直前,用血肉忠义谱写一曲乱世哀歌,豪壮无比。
其实,真正值得被钦佩的是他们,是他们这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血肉凡胎。如果没有他们的成全和牺牲又怎么会有那些叱咤风云的乱世霸主呢?或许,这也正是他们吸引刘冕的地方,让一个身份尊贵的人主之女放弃高高在上,与之成为生死相交的弟兄。
此时此刻,他们成为了我心目中最为高尚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德行,也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才智,只是因为他们的无畏与执着。
“报——”厮杀声中,高亢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鲜血染衣的小将匆匆赶至车驾前方,半屈的姿态,坚毅而恭敬,“主公等已杀敌离去,还请二位夫人携着公子快些逃命。”说罢,那小将未有停留地又退回后方,与敌军交战。
闻言,甘夫人顿了顿,片刻后才吩咐车驾前的御者道:“加速前行,莫让敌军追赶上来。”接着,她搂紧了怀中的刘禅,微有担忧却依旧不慌不乱。
“诺。”御者应答,当即,马鞭挥扬,策马响亮,快速地奔逃而去。
前路迷茫,后路危危,这便是我们此今的处境,如同被猎人追捕的小兽,无助且无法,唯有不顾一切地逃,尽力地逃,能逃多快就有多快。可是,即便如此,我们始终都没能甩掉身后那群蜂拥而至的敌军。
“抓获刘备亲眷者赏钱一万!”身后,敌军将领高呼,激励着不停追赶的士卒,“得刘备独子者更可得赏五万!”
随即,敌军士卒跃跃欲试地唏嘘起来,声音震耳而过,又回荡起来,扰乱着我们本就有些不平稳的心绪。
“夫人,这般下去不是办法……。”眼看敌军越追越近,御者难掩担忧地提醒道:“车中人数太多,拖慢了速度,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难保公子安全。”
一句话,让车驾中的众人皆是一怔,陷入了无尽的死寂之中。人数太多也就意味着想要活命就必须有所牺牲,那么谁去牺牲就成了难题,毕竟想活得太多,想死得太少。
“夫人,不能再犹豫了。”见我们良久没有动作,御者忍不住地出声提醒,“曹军越来越近了。”
“阿姊……。”伴随着御者的声音响起的是糜夫人的嗓音,她望着甘夫人,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裙裾,迟疑却坚定地说道:“让我去吧……阿斗是夫君的独子,绝然不能陷入危险……你又是阿斗的生母,阿斗自然不能没有你……而阿姝和阿娈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我的心头肉,我亦是舍不得她们赴死……。”转眸到我,糜夫人滞了滞,美眸带着无奈,“而诸葛夫人,是诸葛先生的发妻,若是守住她,夫君定能更得诸葛先生效忠,而且,诸葛夫人智谋过人,若是再有险境免不了让她出谋划策,所以她也不能去。这般,只有我……只有我……。”
泪水缓缓滑落,糜夫人终是哽咽。
“不行!”出言反对的是刘冕,她拉着糜夫人,深怕她会突然消失的模样,“姨娘不能去!若是真的要有所牺牲的话,我愿意代替姨娘去!”
“阿娈。”美眸含笑,糜夫人轻拍了拍刘冕的手背,言语温和,“你不能去才是,你忘了吗?你还要为那些士卒报仇。”
“可是……。”不愿放弃,刘冕还想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地被糜夫人打断,“阿娈,日后替姨娘多多照顾你父亲……。”说着,糜夫人决绝的挣开刘冕的手,身子向车外倾去,笑得凄美。
“姨娘——”在刘冕的哭喊声中,糜夫人翻身而下,消瘦的身躯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姨娘——”接着是刘毓,从微微的茫然中恢复,竭力的伸手想要去握糜夫人,可是她触碰到的不过是残留着糜夫人气息的虚无,再无其他。
甘夫人亦是泪落,抿唇,轻喃:“阿兰……阿兰……你这个痴傻的女子……你以为你这么做就是佳好了吗?不是啊……不是……。”
而在这一瞬,我才恍然知晓糜夫人的名姓——糜兰,如兰一般品性高洁的女子。如今,她离去了,是不是就像秋日的兰花一般凋谢了,落入泥土,为来年的花朵奉献自己,可是兰花能有再开时,她呢?能否再有生还时?
少了糜夫人,车驾的速度自是快了些,可仍旧难改轻易被追赶上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