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炭送香的小太监们大汗淋漓、面红耳赤,左右相觑,都觉得皇帝陛下太过反常:这大热天的,怎么要用这么多的炭啊?
只有苏得意知道。
那一夜成安殿后火光绚丽,熏香馥郁。
皇后娘娘听着陛下的哭泣,在又暖又香的烟雾中,化成了最好闻的灰烬。
“上一个生辰,我的阿厌走了。”
“这一个生辰,我的阿厌,又离开了一次。”
皇帝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十二月,已是清醒的时候少,迷糊的时候多。
那天风卷着大雪忽忽作响,他躺在榻上,苏得意在他身旁小心地伺候着。
他已经闭上眸子,昏沉了很久,但好像在梦里听到了风雪声,所以轻声开口,问道:“苏得意,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苏得意跪坐他身旁,把被角挨个掩好,不让风吹进半分去:“回陛下,是呢,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话音刚落,就见他蹙起眉心,明明整个人处在半睡半醒之间,但嗓音却出奇地清晰:
“记得吩咐他们,往丹栖宫多送炭,今天的地火要烧旺一些……”
“西疆呈上来的棉花都做成被子了吗?都送去丹栖宫吧,朕也不冷……”
“给皇后用的手炉,要在外面包上貂毛炉套,她的手嫩,直接捧着会被烫到。要注意看看之前的炉套是不是还完好,她有个超级可爱的毛病,就是薅炉套的毛。”
苏得意凑近他的耳朵,颤巍巍地开口:“陛下……”
他却依旧在嘱咐着,这次连沉重的眼皮也睁开了半分:
“她可能会泡澡,所以热水也备着。炭炉再添两个吧,皇后可怕冷了。”
“记得把棉披风和白狐毛氅都放在离浴桶近的地方,等她洗完澡擦干身子后,让宫女赶紧包住她。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冷了。”
苏得意就这样看着龙榻上睡意昏沉,却不停呢喃的年轻帝王。
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好让他清醒起来。
“陛下……”怕冷的皇后娘娘,已经过世一年半了。
榻上的人合上眸子:“嗯,你去办吧苏得意,别人做朕有点不放心呐。”
转过年去,眨眼二月。
陈太医诊脉过后,彻底失望。
躺在床榻上的皇帝陛下却歪着脑袋扯出笑,皓白的牙齿也露出来,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所以,真的快了是吗?”
陈太医不说话,背过身去抬袖子把眼泪擦掉。
“你怎么跟苏得意一样,也开始哭啦,”他跟没心没肺一样,笑得更欢快了一些,还喘着气,撑起胳膊,抬起手来戳了戳陈太医的腰,“陈太医,你能跟朕说具体一些,还有多少天吗?朕有点儿等不及了。”
陈太医回过头,平素里的坚强严厉都不见,坐在他身旁呜呜地哭,比苏得意还凶:“老臣……老臣愧对先帝,先帝把陛下的安康托付给老臣,老臣却……却治不好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