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哈顿花园的两位钻石商艾萨克·博恩茨和利奥·斯坦不同,乔治爵士和马洛维夫人可以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们徜徉于昂蒂布—朱安雷宾,在圣让德吕兹打高尔夫球,冬天的时候又跑去马德拉泡泡温泉。
在外人眼里,他们就像是没吃过苦又不劳作的花朵。但又有谁知道真相呢,毕竟劳作和吃苦的方式多种多样。
“那个孩子又过来了。”埃文·卢埃林对拉斯廷顿夫人说。
埃文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还有那么一点能够让有些女人动心的野性。
但至于他是不是拉斯廷顿夫人的菜就很难讲了,因为后者总是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深。珍妮特·拉斯廷顿很年轻的时候就出嫁了——但是那段悲剧性的婚姻却只持续了不到一年。从那时起,别人就很难再猜得出她的心思——她总是保持着同一种待人接物的方式——迷人却又疏离。
埃文的话音刚落,一头金色长发的伊夫就已经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们跟前,这个十五岁的姑娘虽说有点奇怪但也算活力四射。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要结婚了,”小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嚷着,“我会嫁给一个很有钱的人。我们会有六个孩子。我还会把每周二和四当作是我的幸运日,那两天我都要穿上绿色或蓝色的衣服,而且祖母绿是我的幸运石——”
“好了,孩子,我想我们得走了。”莱瑟恩先生在一旁提醒。
伊夫的父亲莱瑟恩先生肤色白皙,个头很高,一副消瘦的面容让人不免心生怜惜。
此时,博恩茨先生和斯坦先生刚刚结束了掷飞镖比赛。
“还是要看运气。”斯坦先生垂头丧气地说。
而脸上笑开了花的博恩茨先生则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五块钱拿来吧。靠的是技巧,孩子,是技巧。我老爸当年可是一流的飞镖玩家。好了,我们都得过去了。伊夫,你算过命了吗?他们有没有告诉你要小心黑不溜秋的男人?”
“是黑不溜秋的女人,”伊夫煞有介事地说,“她的一只眼睛有点斜视,我相信她说的话。我十七岁就会嫁人。”
说完,她便随着大家往乔治王酒店的方向一路欢快地小跑起来。
心思缜密的博恩茨先生早就为大家备下了晚餐,一行人到达酒店时已经有侍者在鞠躬迎接了。他们被带到了位于二层的一个包间。房间里摆着一张大圆桌,巨大的弓形窗户正对着港口广场,从广场环岛那边传过来的刺耳的尖叫声不断地从敞开的窗户里钻进房间。
“最好关上窗户,否则谁也别想听见谁说什么。”博恩茨先生一边走过去关窗一边冷冷地说。
博恩茨先生目光如水,温柔地环视着他的一桌子客人,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身为东道主的骄傲。他把每一个人都细细地琢磨了一遍。首先是马洛维夫人——人很好——不过当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马洛维这个名字和他心目中的精英中的精英毫无关系——即便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精英中的精英。但不管怎么样,就算马洛维这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女人在打桥牌的时候耍了滑头他也不会在意。接下来是目光呆滞又总是厚着脸皮急于求成的乔治爵士。鉴于可以十分确定他在这里捞不到太多的好处,博恩茨先生就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至于莱瑟恩这个老伙计——和大多数啰里八嗦的美国佬一样——他总是喜欢讲一些长得让人感觉不到尽头的故事。而且他还特别喜欢对精确数字刨根问底,问一些譬如“达特茅斯的人口有多少?”“海军学院是哪一年成立的?”这样的问题。巴不得他问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本会说话的旅游指南。而他的女儿伊夫——一个能和他说笑打趣的小姑娘,却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孩子。
再说卢埃林——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也许是因为手头拮剧,他总是显得心事重重——这大概是靠写作为生的人们的一种常态。不过他好像倒是对温良、迷人又聪明的珍妮特·拉斯廷顿十分上心。后者总是爱写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随便你看或者不看。不过,你休想听到她说话。最后说到别来无恙的利奥!这位乐呵呵的先生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老搭档博恩茨先生竟然会琢磨起自己来。纠正完莱瑟恩先生关于沙丁鱼和德文郡以及康沃尔之间联系的说法后,博恩茨先生决定开始享用晚餐。
“博恩茨先生。”伊夫开口的时候,刚刚把热气腾腾的鲭鱼端上桌的侍者正好走出房间。
“说吧,小姑娘。”
“您现在有没有把那颗大钻石带在身上?就是您昨天晚上给我们看的那一颗。您说您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的。”
“没错,”博恩茨先生笑出了声,“那是我的护身符。我带着呢。”
“我觉得那真是太危险了。游园会上那么多人,钻石很容易就会被人拿走。”
“他们做不到,”博恩茨先生说,“我盯得很紧。”
“但还是有可能,”伊夫语气坚定,“英国也是有流氓歹徒的,就跟我们美国一样,您遇到过吗?”
“他们拿不到我的‘晨星’,”博恩茨先生胸有成竹地说,“首先,我已经把它放在了一个特殊的内袋里。而且,不管怎么样——老博恩茨对自己有把握。没有人能得手。”
“嗯——我就能得手,要不要赌一把!”伊夫笑逐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