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长歌冷冷一笑。
顾盼着意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怪我太凶残,是不是?”顿了顿,黯然道:“你只是可怜她们,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们?她们那么贪婪,难道不该死么?而我们呢,我们来到这外面的世界,真心对我们好的就只有爹跟娘,可你们却非要逼得他们走上绝路……爹死了,娘走了,我们还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几次三番的遭人算计被人欺骗。有过多少次死里逃生,连我自己都算不清……”
“不错,我是杀了她们,但她们之中,又有谁真心的怜惜过我们?有谁真的把我们当成两个寻常的孩子来疼爱过?这世上的人,个个都把我们当成怪物,难道就不残忍了么?你说我们凶残,可你知不知道,我们原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这些东西,都是这些年来,一点一滴的,从你们世人身上学来的……”
韦长歌和苏妄言默默交视了一眼,都觉得她所说的话不无道理,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讷讷地开不了口。
顾盼一口气说完了,忽而强笑了笑,轻轻叹道:“其实,就算我们不杀她们,她们也一样不会有好收场的……”
苏妄言道:“为什么?”
顾盼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有好几次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些离开的女人就已经死于非命。于是我们便不再费力去杀人了。就像桑青,我们原是决定放过她的,但我们虽然能放过她,她却终归逃脱不了……也许,是因为那些钱跟我们一样,都是不属于这世上的东西,她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所以注定要付出代价……”
顾念突地岔道:“我还记得娘说过,她和爹把我们带到了这世上,但我们却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来发生过的一切,会不会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惩罚,要我们为来到外面的世界付出代价?”
顾盼一窒,沉默了好一会,终于道:“如今说这些都太迟了。”
顾念道:“是啊,太迟了。娘离开的时候对我说‘小念,你们原本不该属于这里的,偏偏却被我们带到了这里。要是没有遇见我们,你们会不会还是当初那两个懵懂天真的孩子?那时候,你们不会笑,可也不会哭,你们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至少,你们也就不会知道什么是忧愁、什么是烦恼。’——这些话,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三十多年了……那地方是什么样子我都快记不起来了……”顾念无声地叹了口气。
“可我还记着呢!——有好几次,我都梦见那些花,那些树,那些幽幽的发着冷光的流水……那地方雾蒙蒙的,终年不见阳光,安静得叫人窒息!可是,那里至少没有人……哥,我真想回去啊!”
顾盼浅浅一笑,她的表情甜蜜而平静,仿佛是坠入了一个美丽的梦境,着急着,要把周围的一切人和物都一并拖入那个梦境中去,却不理会那梦境里一样有着猛兽出没,寂寞为伴。
良久,苏妄言打破沉默道:“那花和尚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顾念竟不隐瞒,爽爽快快地回道:“那是去年冬天,我们住在石头城外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有一天下着大雨,那么巧,花和尚在我家屋檐下避雨,被他无意中看到了我和顾盼。花和尚起了疑心,拉着桑青追问我们的来历,我们的事桑青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什么,却回来说起有人问她一个叫凤楚的女人的下落。我和顾盼这才想起来,他就是当年白水寺里的那个和尚——嘿,真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能认出我们!他见过娘,又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决不能留他在世上,但我们能力有限,没办法像对付那些女人一样的对付他,于是就追着他到了蓬莱店。”
“那天晚上等众人都睡了,我和顾盼就去找他。他一开门,看见是我们吃了一惊。我问他:‘三十年不见,大师傅近来可好?’他像是呆住了,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好半天才大声道:‘果然是你们!果然是你们!’又连连追问:‘你们在这儿,她呢?她在哪里?!’我知道,他问的人是娘,于是回答他说:‘就算我让你去见她,你见到她之后又能如何?过了这么多年,也许她早已经变成了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太婆了,就算让你再见到她,又有什么用?’他一愣,喃喃答道:‘不错,见到了又如何?三十年来,我朝思暮想想要再见她一面,可见到之后呢,见到之后又该如何?我只是不停的找找找,可找到之后呢?这问题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说完就只是站着发呆。”
“这大和尚,倒真是个情种!”顾盼轻轻感叹了一声。
顾念点头应道:“是啊……三十年——这三十年的漫长,在他说来,倒好像是一弹指的功夫就过去了!——那天我们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听完了,点头道:‘好,好,当年的事,我今天终于明白了。’笑了笑,又问‘你们来是要杀我灭口?’我道:‘如今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当然不能让你活下去。不过,我们要杀你,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先是不明白,疑惑地看着我们,半晌,突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他明白了我们的意思,也笑了笑。我问他:‘你明白了?’他只是大笑,说:‘不错,我必须死!’唤了一声‘凤楚’,就砰然倒地。我和顾盼赶上去看时,他已经无疾而终了。”
苏妄言皱起眉头,问道:“花和尚……花和尚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