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长歌击节叹道:“有意思!如此行事,快意磊落,当浮一大白!”
苏妄言微微一笑,道:“他一念及此,打定了主意,便展开轻功,往前掠去。他武功极好,去势快绝,便如天人临世,御风而行,又像是一道天青色的电光,瞬时划过雪地。”
韦长歌嘴唇掀动,欲言又止。
苏妄言停下来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韦长歌的手指轻轻扣着椅子的扶手,含笑道:“听你这么说,倒像是亲眼见过了似地。”
“你是想说,就连我三叔也没见到当时的情景,何况是我,而那前辈也不会这般自吹自擂,我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对不对?——其实那天我也是这么问三叔的。”
“那你三叔是怎么回答的?”
苏妄言露出一丝懊悔之意,轻声道:“他听我这么问,不知道为什么,愣了好半天,然后才说:‘是啊,我都忘了,原来我并没有亲见的。可他像那样行在雪地上的情景,我却见过那么多次,那样的情景,我就连作梦都能看见。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早知道会叫三叔难过,我便不会问他了……”
“……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两人往北走了足足三天。那位前辈轻功了得,世上无人能及,但那女子虽落在后面,到最后却总能追上来。这三天里,他们没有说过半句话,就只是一前一后,不停地往北面走。到了第三天晚上,那位前辈和那个女人到了一座冰山之下。这时候,两人都已经冷得嘴唇发青了。冰山绵延数里,光滑可鉴,是决不可能攀上去的,要是绕过去,又不知道要走多少天了。那位前辈望着冰山,突然笑起来,说,‘可兴尽而返。’这时候,那女人也追上来了,闻言也是一笑。他看这女人举止进退,不是寻常江湖女子,想来应该也是成名人物,暗地里很有些佩服,于是问及姓名,这女人起先并没有回答他,却说是:‘你年纪轻轻已经有这样的修为,实在很了不起,说佩服的人应当是我才对。’那位前辈看她年纪也不过略长几岁,便回答说:‘便是千百个寻常男子之中,恐怕也难得找到一个武功担当能与夫人媲美的,更何况是女子。’那女人沉默了一阵,道:‘可惜我并非寻常女子。’那前辈还以为她是自谦,于是微微一笑。那女人看他微笑,便又道:‘你每天晚上都靠在冰凉的岩石上睡觉,我却每天晚上生火御寒,你说,究竟是谁比较了不起?’这位前辈便是一怔——这极北之地,满目冰雪,一路上,连一根杂草,半根枯柴都没有见过,就算有火种,她又是用什么生的火?”
韦长歌突然“啊”了一声,看向桌上那个精雕细刻的铜匣子,似有所悟。苏妄言侧过头,目光也着落在那铜匣上面。
苏妄言道:“这位前辈,亦是天下第一等心思细密之人。”——只说了这一句,忍不住露出点淡淡笑意,向韦长歌解释道:“这句话也是三叔的原话。我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三叔,你向来少有称赞人的,这位前辈究竟是谁,今天你已经夸了他两次了?’三叔居然也笑得很开心,他反问我:‘一个人又能有几个真心佩服的人?我这一生,最佩服、最敬重的人,便只有这一个。’”
韦长歌听他说到这里,突然间心念一动,隐隐约约像是想到了什么。
苏妄言看韦长歌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听了自己转述三叔的话有所感念,淡淡看他一眼,低头望着地面,也是默然。
——“真正佩服一个人,敬重一个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若真心佩服他,敬重他,你便为他死了,也不要他知道。”
清简男子如是回答。
他看着他不能视物的双目。
那双眼睛,澄澈的,清亮而又悠远。一瞬间,如见沙汀月色。
这句话,苏妄言没有告诉韦长歌。苏妄言只是在那一眨眼的功夫,想要问自己一句话,但转念间却又遗失了问题。
……
“妄言?怎么了?”
听到韦长歌的喊声,苏妄言回过神,道:“我没事……你在想什么?”
韦长歌皱了皱眉,道:“我现下还说不上来。那你三叔后来有没有告诉你那位前辈究竟是谁?”
苏妄言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韦长歌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唔,对了,我们说到那个女人说自己每晚都生火取暖。”苏妄言想了想,接着道:“那位前辈虽然奇怪,当下也没有多问,只和那女人说些沿途所见的风光,慢慢的,却在言语间暗暗套问。到了下半夜,那个女人说了一句‘这极北之地的景色虽然与中原大不相同,不过也还不算是最奇特。’他听了她这句话,立时道;‘我自幼辗转江湖,虽然不敢说遍游天下,也去过了好些地方,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地方的景色比这里更奇特的。’那女人笑着道:‘那地方满地是花,但一枝藤上长出的花,每一朵的颜色却都各不相同。你可见过这样的景色?’这位前辈于是回答说:‘虽不常见,却非异事。花中自有许多这样的品种,不过价钱贵些,也没什么好希罕的。’”
“那女人又描述了那地方好几点奇特之处,他越听越是好奇,也越是心惊,但脸色却平静如常,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话来驳她。最后,那女人终于从身上取出了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