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用几近愤怒的速度将所有衣物穿上。“楚河……你怎么了?”她冲过去挽住他的手。不料,楚河奋力甩开她的手,毫下怜香惜玉,罗曼光一时受不住冲击,险些摔倒。“不要自作聪明,更不要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楚河扔下这句话,留下一脸错愕的罗曼光,走了。十六年前的一个寒冷夜晚——母亲将楚河从睡梦中摇醒,急急地将他抱到废弃工厂的角落,拉来几个沾满油污的塑胶箱,压低音量对他说:“儿子,记住,天亮之前你要一直躲在箱子后面,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出声。”“嗯。”早熟的他已经习惯藏匿的生活,没有多问什么。“这个……”母亲从口袋里抓出一张发绉的纸钞。“这钱你带着,肚子饿的时候到巷口买面包吃,爸爸跟妈妈要离开几天,就几天,我们会回来接你。”“好。”“乖……”母亲含泪地望着打从出生就没过过一天安稳生活的儿子,突然悔不当初,紧紧地将楚河搂在胸前。“是妈错了,我不该坚持生下你……”楚河紧抿着唇,小手握成一个拳头,拳头里,是那张母亲给他的纸钞,他有种感觉,他的父母……不会回来接他了。他知道,对他们来说,他一直是个累赘。三天里,他耐着饥饿、干裂着嘴唇。不敢随意走出遮掩他的箱子,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楚贯中的手下。他猜对了一半,他的父母确实没有打算回来接他,不过,他们也再不能回来了……黑暗中,楚河任指缝中的烟熏疼了眼,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一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便会涌现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她的泪眼、她的后悔。明明抱着他的是温热柔软的身体,他的心却冷得和外面的温度一样,那是他第一次体认到这个世界是多么不公平。同样是人,有人操控着别人的生死,有人则终其一生逃脱不了宿命,人无法选择出生的家庭,然而家庭背景却往往决定了人的一生。他困惑过、质疑过,尽管嘲讽那些为名利而对他卑躬屈膝的达宫贵人,但他又何尝不是同流合污地玩弄权力、卖弄金钱,只是他胆子更大,脑子更好,而且,运气还没走到尽头。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像他这样的人,不配有好下场。拈熄燃至尽头的烟,他亮起房间的灯,唤来唐龙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陈文荣,傍晚自杀了……”“是吗?”楚河闷笑了声,冷血地说:“跟老爷报喜了吗?”“老爷知道了,不过管家说,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直待在房里,连晚餐都没出来吃。”“饿了就会出来了。继续。”他无意识地旋转指上的钻戒,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他的灵魂,卖给撒旦了,交易回一颗不知冷暖、不会伤痛、没有情戚,只剩维持身体运作的心脏。“天汉黄董亲自送了一箱酒来,我收下了,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保险柜里。”“核算过了?”“是,数量没错。还有……”说到这儿,唐龙云迟疑了下。“还有什么?”楚河继续闭目养神。“罗小姐早上打了通电话给我。”唐龙云指的是罗曼光。“喔……”他不痛不痒地应了声,仿佛这个人已经跟他毫无关联。“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刚哭过。”唐龙云吸了口气后接着说:“她想知道为什么你不接她的电话。”楚河抬起头,瞄了唐龙云一眼。“你今天的话太多了。”“对不起……”“回家去吧,”楚河将椅子旋向窗外。“晚上我不会再交办你什么事。”“是……”唐龙云带着惶恐的心情退出房间。他犯了楚河的己尘哗,擅自揣测楚河的想法。他以为,楚河是在乎罗曼光的,只是不肯表露自己的感情,他想帮罗曼光、帮楚河,没想到弄巧成拙。留在房里的楚河望向窗外雾蒙蒙的远山,关掉所有灯,再度燃起烟。他不要温暖,不要情感,需要依赖这种东西才能活着的人就像赌徒一样,这一刻拥有,殊不知下一刻就可能全盘皆输。那个女人太自作聪明,以为温情能够感动他。楚河不肯承认,不肯面对在被罗曼光深深拥入怀里的那一刻,他想起了抛弃他的母亲,他脆弱了,所以抗拒、所以暴怒……他会彻底击垮她的信仰,瓦解她无聊的天真烂漫,让她明白她爱上的其实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完美情人。这场爱情游戏,该结束了。春雨绵绵,一连下了几天雨,屋里泛着潮湿的气味。罗曼光斜倒在床上,将自己埋在一堆布偶、抱枕中,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一个多月了。楚河就这样毫无预警地从她生活中消失,连个理由也没给她。一开始,她还能靠兼差的工作转移注意力,转移胸口不经意的阵痛,但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只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流逝,整个人就要干枯。她即将毕业赴美。美国的姑姑开始催她确定启程日期,因为她目前参与的一部以中古欧洲为故事背景的电影预计年中开拍,各组团队已经展开筹备工作,姑姑希望她能提前报到。这一天,她期待许久,所有的努力都为朝自己的理想更迈进一步,为何此刻她却茫然地躺在床上,欲振乏力。她错了?错在不该走上爱情这条岔路,错在不该期待能够改变楚河的人生,错在一时好奇,接近这个难以捉摸的男人?但是,她又怎知爱情带来的变化竟是她无力掌控的?她还是不够成熟。成熟的女人。拥有足够坚定意志的女人,不会被这小情小伤给挫败的。“唉……”她将脸埋进抱枕里,警告自己,别再萎靡下振了。匆地,她听见楼梯间有脚步声。这些日子,每当有人从楼梯上来,她总是第一时间就冲去开门,每一次都深信是楚河来了,但也每一次都失望而回。她跟他的默契,不灵了,她连他的脚步声都认下出来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体,侧耳倾听。脚步声竟停在她门前?!罗曼光迟疑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确定楼梯间没有任何上楼的声音。她不带希望,也不愿彻底放弃,决定将门打开。没想到,楚河,竟就站在门前。她感觉自己在作梦,呆愣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子,不敢相信他出现了。楚河不发一语,冷凝着她的眼,微向前移动一步。罗曼光就像被催眠般,下意识地往后退,让出通道,让他进门。楚河走到床边,停下脚步,转身。“过来。”他一声令下,她便乖乖地关上门,走向他。脚步,是软的,无重力的。她打过几通电话给他,心中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有好多话想对他说,现在,他就在眼前,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爱得太多,多到迷失了自己,在他面前她变得卑微,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不像自己。他伸出手,缓缓地拉开她衣领的绑带,脱掉她的连身衣物。接着,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吻她。他的吻又急又深,罗曼光根本无力思考,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他回来找她的狂喜中。再度重逢?无论他为何扔下她不告而别、无论他为何消失无踪,她都不想追问了,只要他还在乎她、还记得来找她,她便甘心成为他的俘虏。楚河将她压倒在床上,褪去她的贴身衣物。罗曼光激动地回应他的吻,扯去他身上累赘的衣物,再没有什么比得上两人身心的结合更能填补她的空虚、驱散她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