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现在他也不是从前她在庭州时认识的那个段元琛了。宫道两旁光秃秃的,不见半棵树木,头顶秋阳投射下来,也早没了夏火时的炙热。但定是身上礼服太过厚重了,双鱼的后背却觉得燥热起来,出了层薄薄的汗。他冠缨上的饰金在阳光下也刺的她眼睛有些发晃。她垂下眸,像六福一样跪在了道旁,端端正正地道:&ldo;臣女见过七王爷。&rdo;青麟台里,堂官们在为究竟是否要裁减北方军镇的问题争执不下。说到底,其实也就是户部兵部之争。最近一个月,这话题也占了朝议绝大多数的内容。户部一派坚决主张裁撤。认为北方现在连年局面稳定,光北庭、安西、松漠三大都护府下就有七十二军镇,数量过多,朝廷完全不必再空养那么多的士兵,节省下来的大笔军饷可用作充盈国库。而反对一方则认为北方隐患仍未彻底消除,军镇绝不可裁减,否则一旦突发意外,到时恐怕左支右绌陷入被动。两方各有各的道理。段元琛其实在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昨天荣平带来了荣恩的信,令段元琛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之所以现在没终结这场争辩,只是他还需要点多一点的时间去考虑清楚一些细节问题,并且,让大臣们这样充分阐述自己的观点,甚至争吵,对于现在的东祺来说也不是坏事。多一些这样的经历,会有助于他慢慢形成自己的判断。&ldo;……不是当家人,不知柴米贵!国帑来源有定数,处处都用到钱,你们什么事都只张嘴管户部要,当我们户部能凭空变钱出来不成?不裁军镇也无妨,下回若再遇到个天灾人祸户部拿不出钱粮,你们不要跳出来指责我们不做事!&rdo;事关自身利益,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吵的空前激烈,两人都面红耳赤。东祺瞪大眼睛,看着太阳光柱下清晰可见的飞溅出来的唾沫星子,一脸的茫然,最后把求救目光投向坐自己身边的七皇叔。连七皇叔今天也有点不对劲。从进来坐下去后,就仿佛有点心不在焉,连话也没怎么说过。东祺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手悄悄伸到桌子下面,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段元琛从冥思中回过神,屈指敲了敲桌,打断两人的争吵。&ldo;王爷,您给评评理!&rdo;两人异口同声地道。&ldo;你们所虑,我已知悉。此事先到此为止吧,不必再争了。等我与皇上商议后,过两日自有决断。&rdo;段元琛皱了皱眉,说道。段元琛摄政半年多,躬勤政事,卷不辍手,于国事敏而果决,积威日重。堂官们见他这么表态,便知他应已有决定了,不敢再继续争下去了,齐声应是。大臣们先后告退。卢嵩向小皇帝询问双鱼,得知她已被送回家去,谢了恩便也告退。段元琛留东祺,问方才两部之争,他听到最后作何感想。&ldo;最好有个法子,军镇也不裁,户部也有钱花。这样他们就不吵了。&rdo;东祺眨了眨眼睛,说道。段元琛笑了:&ldo;鱼和熊掌通常不可兼得,故你师傅应也教过拟,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但这件事,你的这个想法不错。那么让皇叔再想想,怎么才能做到你提的这一点。等想好了,皇叔和你商量。&rdo;东祺点头。坐着开始不住地扭来扭去。段元琛望了眼钟漏,不知不觉,已经快中午了,想到他晚些还要上课,便让他先回昭德宫休息。东祺面露喜色,说了声&ldo;七皇叔辛苦&rdo;,脚底抹油般的飞快溜了出去。段元琛看一眼堆在案上的一叠奏折,刚拿起一本,忽见东祺的脑袋从门角里又探了进来,说:&ldo;七皇叔,女先生到京城了。早上进宫时,你不在,还不知道吧?我想让她像以前那样住宫里行不行?&rdo;说完眼巴巴地望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段元琛微微一怔。&ldo;七皇叔?&rdo;东祺见他不应,又催了一声。段元琛略一迟疑,说:&ldo;这不妥。况且,即便我点头了,卢太傅那里也不会答应的。&rdo;东祺嘀咕了声:&ldo;从前皇爷爷为什么可以留她?&rdo;段元琛道:&ldo;那时情况特殊。好了。别胡思乱想了。&rdo;东祺露出失望之色,忽然眼睛一亮,说:&ldo;皇爷爷从前不是有过赐婚你们俩的念头吗?要么我也来个赐婚?她成了七皇婶,就能住宫里啦!&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