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钻入了他的咽喉。这一声呼啸,仿佛也排尽了他胸中所有的积郁浊气。&ldo;这里交给你。我该回去看看了。&rdo;他回头,对着站在他身侧的宋笃行,微笑着这样说了一句。☆、洛京的冬,前几天开始飘雪了。一连下了几天,整个城市也就成了无边无际的银装素裹。快近黄昏的时候,街面上已经变得静悄悄了,偶尔可见几个弓背弯腰的人顶着风雪吃力地前行,大约此刻心中想的,便是早些到家喝口热腾腾的汤,驱驱一身的寒气。南方的平叛之战已经在数月前结束,但目前为止,金京那边除了召走曾一度回来的平中王外,还没有迁回洛京的迹象,也无别的举措,洛京至今还处在当初由霍世钧指组而成的兵马司管制之下,四边城门也照了这两年的旧例,在申时末便早早关闭。北边城门口,这辰点虽还不到闭门的光景,但也差不离了,守门的老卒抬头瞧了下昏暗的天色,把手拢在袖中,在城门口来回绕了几圈,寒风夹带雪,没头没脑地灌进了他脖子,赶紧招呼同伴过来,两人一道推着沉重的门,正要缓缓关上,忽然看见远处一片白茫茫中,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有人正冒着风雪,朝着城门过来。他走得很快,没片刻,尽管天光昏暗,也能看见装扮了。戴一顶雪笠,被北风呼号着卷起的黑色大氅之下,露出一身辨不出军阶的青色军中便袍。&ldo;估摸是送信的,等等吧――&rdo;老卒缩了下脖子,和同伴等着那人过来。咔嚓踏雪声中,青袍人渐渐近了,及膝的厚实皮靴已经沾满冰雪,压低的笠沿满是风雪扑打的痕迹,露出的半张脸,乱蓬蓬长了数寸长的胡须。&ldo;快点,你是谁――&rdo;等得不耐烦的另个城卒催促了一声,等对面那人以手中漆黑刀鞘顶起雪笠时,略微一怔,后面的话不自觉地吞了回去。雪笠之下,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庞,目光却如清寒而明亮,甚至模糊了身后的一地白雪。他朝两个盯着自己的城卒点了下头,略微一笑,并未停留,穿过城门,往里继续大步而去。&ldo;他是……&rdo;&ldo;他不是……&rdo;两个城卒目送那男人背影,再四目相对,如是脱口而出,却又齐齐闭口,难掩一脸的惊诧。将近两年之前,洛京光复之后,当时也是城卒的他们,也是在这个城门口,目睹了那位将领骑马率着他的虎师出城北上的那一幕,至今难忘。现在的这个人,他虽然留了胡子,但他们依稀仍是认了出来。~~这来人,正是霍世钧。如今的北方,因了战乱,原本几十里一设的完善驿站系统也毁于一旦,不过在要冲之地糙糙重建,以备军情传递而已。他的坐骑,是在五天之前调换的,终禁不住冰雪地里的酷寒兼程,在今天中午时分,软倒在了距离洛京北门数十里外的道路之上。所以他弃马步行,此时才得以抵达。这个曾经在醉梦中繁喧无比的帝国之都,在此刻这个黄昏的雪国之中,显得这样宁静与安详。永定王府毁于大火,至今并未修缮,她和孩子们都住在春晖门。霍世钧知道这一点,所以径直大步往春晖门的宁永街去时,除了脚底踩在积雪中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他甚至仿佛能听见雪片飘落在街道两边屋檐之上的o声。四海清平,大约不过也就是这样了……他在心里模模糊糊地这样想道。北城门离春晖门有些路,他走在街上的时候,边上巷子里忽然蹿出一只黑狗,朝他不停吠叫,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飞快地跟着跑了出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霍世钧立刻想到了他那个从出生起就从未见过面的长子。他今年,八岁了。他的心里立刻涌出一种陌生却自然的柔情,于是停下脚步,朝那个孩子笑了起来。那男孩却像是害怕了,再看他一眼,退了一步。&ldo;小黑,回家!&rdo;他嚷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掉,黑狗汪汪了几下,也跟着跑了,只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霍世钧的笑被冻在了脸上,摸了下自己的脸,想了下,拔出一截鞘中的刀,借了朦胧黯淡的雪光,看见那把用至纯钢精锻打出的刀身之上,模模糊糊印出一张凌乱的男人面孔。想来不止他的柔儿不喜他用胡渣拉搭的一张脸去和她亲热,他的儿子和女儿们,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