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道:“你们又来了。”
江澄冷声道:“当然要来。”
苏涉背着他的那把七弦古琴,也站在人群之前,悠然道:“若非夷陵老祖刚回来就生怕天下人不知,大张旗鼓地刨尸抓人,想必我等也不会这么快就又来光临阁下巢穴。”
魏无羡道:“我分明是救了这些世家子弟啊,怎么你们不感激我,反而要指控我呢?”
不少人发出嗤笑,嘀咕道“贼喊捉贼”。
魏无羡心知争辩徒劳无益,也不急于一时,微微一哂,道:“不过,你们这次来的阵仗,似乎有些寒碜,少了两位大人物啊。敢问诸位,此等盛事,敛芳尊和泽芜君怎么没来?”
苏涉冷笑道:“哼,前日敛芳尊和泽芜君在金麟台被不明人士刺杀,两人都身受重伤至今仍在治疗中,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听闻蓝曦臣“身受重伤”,蓝忘机微微一动,魏无羡也是心中一惊。
这时,忽然有个小小的声音道:“阿爹,我觉得,可能真不是他做的呀。上次在义城,是他救了我们。这次我看他,好像也是来救我们的……”
顺着这声音望去,是一名刚刚扑入父亲肋下的世家子弟,那张年轻得有些稚气的脸庞确实有些眼熟。然而,他父亲立刻斥责了儿子:“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收回目光,魏无羡从容道:“明白了。”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否认的,可以被强加;他承认的,可以被扭曲。
原先的蓝忘机说话倒是很有分量,但是和他搅合到一块儿之后,怕是也成为众矢之的了。
本以为世家这边好歹有一个蓝曦臣坐镇,应该还能斡旋一番,谁知蓝曦臣和金光瑶都没有到场。若金光瑶本意是构陷他、一举覆灭他,怎可能不亲身上阵?
他不来,一定是有了更阴险的计划。“金麟台遇刺、两人都身受重伤”——天才知晓真相究竟如何!
当年第一次乱葬岗围剿,金光善主兰陵金氏,江澄主云梦江氏。蓝启仁主姑苏蓝氏,聂明玦主清河聂氏。前两个是主力,后两个可有可无。如今兰陵金氏家主未至,只派了人手接受蓝家指挥;姑苏蓝氏依旧由蓝启仁调遣;聂怀桑顶替了他大哥的位置,缩在人群之中,仍旧是满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是来凑个数”。
只有江澄,还是那个周身戾气、满面阴鸷、死死盯着他的江澄。
可是。魏无羡微微侧首,看到了站在他身旁,毫无犹豫之色、更无退缩之意的蓝忘机。
可是——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数千名修士的虎视眈眈中,却有一位中年人按捺不住,跃了出来,喝道:“魏无羡!你还记得我吗?”
魏无羡诚实地答道:“不记得。”
这名中年修士冷笑道:“你不记得,我这条腿记得!”
他一下子掀开下摆,露出一条木制假肢,道:“我这条腿,就是被你当年在不夜天城里那一晚废了的。让你看看,是为了让你知道,今天围剿的人里面,也有我出的一份力。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似乎是被他所激励,另一名年轻的修士也站了出来,道:“魏无羡,我就不问你记不记得了。我父母都是死在你手下,你欠下的血债太多,肯定也不记得他们两位老人家了。但是,我不会忘!也不会宽恕!”
第三个人站了出来,这次,魏无羡先行问道:“我害你残废过?”
这人摇摇头,魏无羡又问:“我杀了你父母,灭了你全家?”
这人又摇头。魏无羡奇道:“那请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人道:“我跟你并没有仇。我来这里参战,只是为了让你明白:冒天下之大不韪、人人得而诛之者,无论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无论从坟墓里爬出来多少次,我们都会再送你回去。不为别的,只为‘公道’二字,为了一个‘义’!”
众人闻言,纷纷喝彩,欢声雷动,倍受鼓舞,一个接一个地挺身而出,大声宣战。
“我儿子在穷奇道截杀之中,被你的走狗温宁断喉而死!”
“我师兄因你歹毒的诅咒全身溃烂、中蛊身亡!”
“不为别的,只为证明,世间仍有公道,罪恶不容姑息!”
“世间仍有公道,罪恶不容姑息!”
每一张脸都洋溢着沸腾的热血,每一句话都义正言辞,每一个人都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豪情万丈。
丝毫不怀疑,他们此刻所为,是一件光荣的壮举,一个伟大的义举。
一场足以流芳百世、万人称颂的,“正义”对于“邪恶”的讨伐。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