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抹了一把心酸的泪水,眼睛里充满了恨意,咬牙切齿地又说道:“岁月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是个喜爱淘气的小混蛋。我就是没那个本事抓住它,否则,非得把它装进盒子里锁上,或是干脆就掐死这个一点情面都不给你留的坏家伙,以免再出来害像你这样的人。”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忠实的好听众,不厌其烦地大吐苦水,“漂亮是本钱,是资本,要是受到别人的羡慕,那是好事。若羡慕中掺杂了不正常的东西,就会变成恼恨的嫉妒,那可就成了坏事了。特别你身边的那些人,表面上都是好姐好妹的,其实说不上怎么恼恨着嫉妒你呢!我那时就因为比她们都漂亮,便引起了她们咻咻的恼恨嫉妒。都偷偷地躲在背地里嗍啰蜜糖,得到好处了谁都不肯告诉我,也没有人指点和提醒我。如今又把这一套用在了你的身上,那些自私自利的臭婊的子,比这无情无义的可恨岁月还要可恨。无情无义的岁月只是夺走了我们的青春与容颜,而那些自私的婊的子们却夺走了我们青春容颜以外的所有东西。她们嫉妒你的容颜,嫉妒你的身材,嫉妒你的能力,怕你爬到她们的头上去。”她拉住苏珊娜,望着她眉宇间笼罩着的无限美丽,“今天我就把其中的秘密告诉你,免得到了我这把年龄了,还窝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苏珊娜听说有灵丹妙药,可以医治她现在痼疾已久的心病,忙不迭地向老女人请教。
老女人紧紧地拉着苏珊娜,以过来人深知其中奥秘的神情,又不无神秘地问:“你向那东西要官的时候,他说没说过要日后提拔你的话?”
苏珊娜甚是吃惊,巴尼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还不止一次。瞪大了吃惊的眼睛,像见到了未卜先知的老神仙了一样,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女人一拍大腿,兴奋地说:“这就对头了,这就对头了……”
老女人突如其来的异常举动,吓了苏珊娜一跳,以为抑郁不得志的时间过长了,精神上出现了问题。下意识地挣脱了她的手,向后倒退了几步。
老女人见苏珊娜这般神情,心里有些难过,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不满与愤懑迸发出来,嚎啕大哭。
苏珊娜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后悔,心想,可能刺痛了老女人哪根潜在的脆弱神经。因此而自责的她,又向前迈了两步,把手放在老女人的头上,轻声地劝了几句。
老女人的情绪完全失去了控制,像开闸放出的洪水。紧紧地抱住苏珊娜的腰,把头深深埋在其的怀里,如同失散多年的孩子,又回到了母亲那宽大而充满了无限温暖的怀抱,痛痛快快地哭开了。
这回苏珊娜一点都没有躲,一直等她哭够了,才问道:“他问的那话当中,还藏有什么玄机吗?”
老女人擦了擦脸上遗留的泪水,又擤了擤鼻子,满脸模糊地抽泣着说:“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要么你写写那几个字看一看。”
苏珊娜被弄得一头雾水,木讷地看着老女人,在其鼻子,眼睛,再加上嘴巴,一起努力友好地示意下,只好在办公桌上,用手指写出了那几个字。可依然没有醒过腔来,望着老女人摇头地苦笑了一下。
老女人认为像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肯定是聪明透顶的,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通。万没想到,与以前年轻漂亮的自己,可有一比,同样的愚笨,同样的苶傻,除了还有点小小单纯的影子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东西了。便着急地直接点破道:“就是跟他上的床睡觉后再提拔你。”
苏珊娜听了后,首先是莫名其妙的惊愕,接着是不可理解的震惊。想一想那几个字,及巴尼特的多次承若,却从来都不去兑现,对老年人的说法,也就深信不疑了。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活像个木头人。
老女人看得出,眼前这个身材一流,长相一流的呆笨女人,肯定连听都没听过这样的事,完全被吓着了。也知道她一时半会转不过这个弯来,还得干闲着这样的绝好条件,不知如何地让其发挥意想不到的美妙作用,让青春年华白白地在指间半点作用不起地浪费掉,从而错过了大好的前程,便劝道:“你要是想开了,男女之间也就那么回事。他们像用刷子涮一涮你的锅灶,你也就像用牙膏漱漱口。闲着也是闲着,不费本不费力地就能赚到许多好处的买卖,为何又不去干呢?”
苏珊娜甚是疑惑,不解地问:“我们的祖训,没有这样的规定啊。不是一再地强调,同族兄弟姐妹之间,要给予无偿的提拔与帮助吗?”
老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打了个大大的咳声:“你傻就傻到这一点了,天真也是天真到这一点,就像当初年轻漂亮的我一样。祖训规定的是不让收取钱财,也没说不许收别的。再者说,下面的事情,老祖宗怎么能件件都能过问到。”她又陷入了心酸痛苦的回忆,“想当年啊,我同你一样地年轻漂亮,也同你一样地呆傻天真。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现在这个熊样子,就摆在这里,你都看见了。我那时是没人来指点我啊,不像现在的你,还有好心好意的我来好心好意地告诉你这里面的一些秘密。何去何从,那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老女人不住地叹息,眼睛呆呆地深陷在留有无限遗憾而又无法挽回的回忆当中,无限怅恨地说:“我那时的身材和脸蛋,也是一流的,丝毫不输于你。就是白白地拥有了一回,没有利用好当初花一样的容貌,柳一样的身材,全都浪费掉了,我是真的不甘心啊!”说到这里,她扭着腰看了看,拍一拍已经松弛了地没有多少弹性的大屁股,再自恋地用手摸了摸那张虽然堆满了皱纹,却还无法掩住依稀残留着地曾经美丽的棱角,“白白地拥有了一回这样好的皮囊,女人的身体是什么?只是个躯壳,是个工具。拥有一副好的皮囊,有什么了不起?它只能令你满足一时的心里骄傲,却半点不能给你带来高贵。只有权力和金钱,才能让你达到高不可攀的贵不可言——女人的身体是属于权力与金钱的——你可千万不要错了注意,像我一样,过了那个村可就没了那个店了……”
苏珊娜为她感到可惜,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凉,可又万般无奈。最后听老女人又说:“等我好不容易解豁开这个道理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即便脱光了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谁也不来神了。好不容易碰见个眼神不好的玻璃花,才稀里糊涂地蒙骗过一次,勉勉强强地往上挠扯了两步。之后就再也没遇见那样的好事,没有再碰到眼神不好的问我那句话了,也就在这个位子上一动不动地一直呆到了现在……”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又以过来人的口吻对苏珊娜重复了一句:“你正当妙龄,一定要把握好机会,万万不可错了主意啊!万万不可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啊!要知道,那上好的高级椅子,是用上好的高级屁股去坐的。因为你长了一个那样的屁股,为什么就不肯去坐呢?”
这些话苏珊娜都听了进去,可她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颗心七上八下,摇摇晃晃地没了主意。
见苏珊娜还有些犹豫不决,老女人摇头吧嗒嘴地叹息着:“我现在是彻底完蛋了,想那事都不敢想了,没有值得骄傲地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东西了。除了年龄以外的任何东西,都一点点地褪色了,消失了,被风蚀掉了——一切的一切都随草烂掉了。太过无情,太不给面子,连最起码的香气,都没给我留下一点。这脸上哪有可以用来绷场面的东西了呢?只能花钱买来一大堆的化妆品,遮住表面,掩耳盗铃地欺骗自己。梦想着有一天再碰到一个眼神不好的,看还能不能再交点狗头运,愚弄过关后,有生之年再往上爬一爬。”她满脸不可让人理解地笑了笑,让人看都看不明白地摇了摇头,“说不上是人的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的,我有时总爱做这些不切实际地美梦。可那只是一种遥远的幻想,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像我这样一台又老又破、满身都是泥土和污垢的‘拖拉机’,谁还稀罕着开呢?都怕弄脏了他们的手与身子,要开也得开像你这样款式新颖靓丽的‘轿车’啊,坐上去又柔软又舒适的……”说着说着,眼里又充满了愤恨伤感的泪水。
近日来,苏珊娜一直想着这事,吃不饱睡不香的,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还不时地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梦见自己赤的身裸的体,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巴尼特那满身赘肉,白胖囊膪的身体压上来,使自己窒息地喘不上来气。那双虽然白皙,但已爬满老年斑的双手,在自己全身上下不安分地摸来摸去。她无数次重重复复地做着这样的梦,无数次地从梦魇中惊醒,往往都是一身冷汗,拍着砰砰直跳的胸脯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就这样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无奈地徘徊着,并痛苦地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