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见一只喜鹊停在了宫内的檐角上。秋风瑟瑟,这喜鹊却是打了两下翅膀,精神抖擞,看着就让人讨喜。
柳姑姑进来,见到主子坐在窗台边,心头一咯噔。
直到听见声音,花夕颜方想起自己坐没坐相。在现代当头的时候,她照样习惯了,没人的时候让自己放松,这时候别指望她能装着当淑女。跳坐在窗户上,晃动两只绣花鞋。
“进来吧。”花夕颜一句话,让想退出去的柳姑姑只能硬着头皮进来。
柳姑姑只觉这主子不知是不是近秋的缘故,性情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花夕颜是有种这半个月的过去宛如恍然一梦的惜叹。
想半个月前,京城百姓,只知道朝廷在火刑架上烧死两个罪大恶极的罪犯,却完全不知道底下真实发生的事。当年谋划咒死她的一系列幕后黑手胡氏自食其果,其余案犯一概落网。事情本该到此落幕。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朝廷并没有掉以轻心的时间。进一步挖掘剿灭胡氏一支残留在朝廷里的人,是项十分漫长的工作。为此,皇帝下令,组成了专项调查组,以内阁牵头,每日督办上报,务必在年内将此事办到有个眉目。
与此同时,前日,长公主府的驸马爷出殡了。由长公主向皇帝求情,终究为了未出嫁的季瑶郡主的颜面,本是作为叛臣不能安葬入皇家墓园的驸马爷,在云岭山脚下获得了一块墓地。驸马爷的葬礼按照现有规定办。长公主府自己不缺钱,朝廷不会出一分钱。这个葬礼办的倒是挺风光的。棺木出街那日,听说沿街百姓都拿到了不少长公主发的救济粮票。皇帝听说了百姓得利,对驸马爷这个葬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来说去,皇室是这样的了,做什么事都要先看看门面。门面做给百姓看,做给天下看。知道他们东陵皇室,内部团结一条心,谁想推倒他们都不可能。
花夕颜想起了昨日黎季瑶到她这儿,身穿戴孝的服饰,头上插一支洁白的玉簪,往日的天真气息一下子消减了不少,使得那张圆圆脸都清瘦了一块。花夕颜不清楚长公主和自己女儿做了什么,但是只凭黎季瑶这个反应,都知道长公主应该是告诉了女儿自己父亲想杀自己的实情。因为黎季瑶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下去了。长公主不可能活的时间比自己女儿长,女儿应该自己快点长大起来,成熟面对任何事情。而且,黎季瑶这年纪,是要出嫁的年纪了。嫁到夫家,长公主更难为女儿做事了。
天下慈母心,在长公主身上表现到淋漓尽致。或许,为了女儿,她毒蛇心肠,不知杀了多少人和孩子。可是,对于唯一的亲生女儿,她用尽全心全意,只能让人留下一片嘘叹。
或许长公主该感到欣慰,因为这个女儿,终究对于她的付出是肯定的。黎季瑶没有再经常到处往外跑,知道驸马爷去世之后,母亲一个人在府中清苦寂寞,在自己出嫁之前,尽可能留在了府中陪伴母亲。
这点,黎季瑶昨日与花夕颜面谈时提及:皇嫂,长公主其实对皇嫂感激不尽,希望改日,能上这儿来对皇嫂表明心意。
花夕颜只能想到那日在长公主府里,当她将这些真相一个个无情地揭示出来时,实际上,长公主在心头最恨的肯定不是驸马爷,而是她这个将这个家庭所有虚伪和睦的表象全部撕裂开来的人。
长公主让郡主说这个话,应是多为自己女儿考虑,知道以后女儿的婚事和命运,靠的还是她。长公主即使不求她花夕颜,她花夕颜又怎会对如此可爱帮助自己许多的郡主见死不救。因此,长公主这些官套的话,听听也就算了。
“驸马爷刚走,依照惯例,公主殿下要在府中为驸马披麻戴孝三年。本宫不好经常上公主府里去,免得触及公主殿下的伤口。”花夕颜把话说的明白,是不想在郡主面前装样子。
黎季瑶听完,立马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因牵连而受到伤害的感情,不止黎季瑶一个。
花夕颜换了身衣服,问柳姑姑:“人来了没有?”
柳姑姑道:“齐家小姐一早听到娘娘的传令,已是在宫门等候。这会儿奴婢让人去告诉宫卫,放人进来。”
等齐云烟被人领进来时,花夕颜已坐在高椅上,喝完了一盅茶。
齐云烟跨过门槛,头没有抬,一身和黎季瑶一样戴孝的服饰,冲她,磕头行礼:“罪民拜见皇后娘娘。”
“起身吧。”花夕颜说。
齐云烟慢慢地立起,垂首,并不开口。
花夕颜一时同样找不到话说。说什么好呢。想问她,后来自己兄长宫大人,有没有到像之前与她说的到齐家去看看。齐家在齐夫人出殡之后,又是如何打算。
齐老爷在吏部照样上班,外人都只知道齐夫人是突然暴毙的,而且和驸马爷死是同一天。过于巧合,让一些揶揄齐老爷的官员们这么说:你夫人这一去,倒是有福分,和我们长公主的驸马爷为同一日归西。
齐老爷脸色晃过一道青白,苦笑:怎么不说那日火刑架上被圣上下令烧死的两个死囚?
齐云烟与齐老爷的性子比较像,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这点,很早之前,花夕颜都有体会。
“云烟。”花夕颜终究开了那句声音。
齐云烟身体微微一抖。
花夕颜道:“圣上与本宫都知道齐家对于朝廷以及圣上的忠心耿耿,圣上委托本宫,代表朝廷,对齐家所做的,表示敬意。”
“罪民,罪民是,是做错了事,犯下大错的人,怎能得圣上和娘娘嘉奖。”齐云烟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天子都一样,尤其是在有胡太后那样口是心非的表率以后,哪个臣子面对朝廷所谓的嘉奖,无不心惊胆战的。
花夕颜沉吟:“不管如何,齐老爷子在吏部会被提拔到三品官员,连提两级,这个事,圣上会亲自同齐老爷子说的。本宫只是在这儿先和你透个信儿。”
“谢娘娘。”齐云烟立马又磕了个头。
这种一而再再而三,自己闺蜜向自己磕头的情形,正是花夕颜以前很不想见到的。坐在后位上,一个人的寂寞与清苦,其实很想与人分担。有了齐夫人这事后,花夕颜倒也明白了,一片苦心,若是不表示清楚,反倒带来后患无穷。还不如不装样子,该怎样则怎样。
思量完,花夕颜道:“以后,你时常入宫来,陪陪本宫,本宫赐你一个,月室殿行走尚宫,你爹爹三品官,你这个,待本宫向圣上禀过后,为四品或五品,你看如何?”
齐云烟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睫毛齐刷了下,微微垂眸:“罪民,罪民怕担负不起如此重任。”
“本宫说你担得起就是担得起。”
伴随这稍显锋芒的话音,齐云烟慌慌张张跪了下来,磕头领旨:“谢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