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斜阳残照,王氏旧宅一片宁静。
楚卿已回来很久。
她独立窗前,从午后到傍晚,几乎一动没动。窗外,日头渐移渐斜,直至西沉。她始终平静地看着,面如止水,但在止水的外表下,心底已波澜滔天。
陆韶的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正投入她心湖中央。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像宇文初?不,绝不会。宇文初是谁?是唆使楚煜的罪魁,害死父兄的祸首!她怎会受他影响,被他改变?绝对不会!
陆韶多虑了。
她一向很冷静,自知自持。她清楚自己的立场,自己的决意,所以,她完全不必多虑的,不必多虑!
想到这,她不觉点点头。这只是个意外,心被意外打扰,她此刻需要静心。只要静下心,这些自会烟消云散。
于是,她踱到琴台旁,弹起了清心咒。
琴声似流水,清凌凌四下流淌,一直流淌。房内从昏暗到黑暗,琴声一直未停。她坐在黑暗中,入魔般不停地弹,反复地弹。
“主上。”
她蓦一晃神,手指不由收紧。铮地一声,琴弦断了。她怔了怔,回头看见琴心。琴心站在房门口,右手拄着青竹,左手拿着个烛台。
烛光映上琴心的脸,一脸担忧。
“小琴,你怎知我没点灯?”楚卿微笑,起身接过烛台,携她一起坐下。
“如果点了灯,我会闻见的。”琴心轻声说,稍停,说得更轻声,“主上有心事?”
“没。”
“主上有心事。”琴心又说一遍,这次不是发问,而是肯定,“主上在弹清心咒,可是,主上的心并没清净,反越弹心越乱。”
楚卿沉默了。
乐音在小琴听来,无异于说话,而且说的心里话。即使她想隐瞒,也瞒不住。
“我确有心事。”她叹息。
“主上在想什么?”琴心刚发问,随即又摇头,“不,不是什么,是人。主上在想谁?”
“楚煜。”
“……庆王。”琴心黯然了,难怪一曲清心咒,弹得如此纠结,“主上与庆王,终是姐弟至亲。事实无法忽视,主上又何必自苦?”
楚卿垂眸长叹。
泪烛摇摇,光晕笼罩她的脸,两排长睫轻颤,投下两道极深的暗影。房内,片刻寂静,她忽然抬眼,说:“我最亲的弟弟,杀了我最亲的父兄。小琴,你说我该怎么办?”
“主上这一问,其实早有答案。”琴心轻叹,幽幽道,“答案早在心中,只是……主上不愿面对。”
“我不愿面对?”
“主上,按陈国律法,弑君该当何罪?”
“诛九族。”
“弑父弑兄呢?”
“斩立决。”
“庆王兼而有之,该怎么办岂非早明?”琴心伸出手,摸索着,握紧她的手,“主上,于法理你早有决意。至今仍难割舍的,无非姐弟亲情。情与法不能两全,主上心中烦乱,只为情谊太重,无法释怀。”
寥寥几句话,楚卿猛醒。
心中烦乱,只为情谊太重。对楚煜,她自幼看大,姐弟情谊不必说。但对宇文初,一个冷酷诡诈的仇人,她有什么情谊?既无情谊,她又何必烦乱?
她不该乱的,不应该。
“主上,你若想复国报仇,就要忘掉庆王的好;你若想全姐弟情,就要忘掉父兄的仇。这两样,终须割舍其一。否则,自苦越重,自伤越深,主上的心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