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满对晏无书,少有态度冷淡的时候,更何至于冷漠。可此时此刻,萧满眼里的情绪极淡,声音清冽,好似裹着霜。
晏无书面上笑容退去,定定端详萧满好一阵,不太确定地问:“你在……生气?”“陵光君说笑。”萧满起身振衣,重复先前的话:“我回栖隐处。”言罢朝外走去,步伐虽缓,却透着一股子倔强坚定。晏无书手里折扇一转,道:“我送你。”晏无书不给萧满拒绝的机会,手往前一捞,就带人到了与道殿相距不远的栖隐处。他把萧满安置好,转头唤来容远,命剑童仔细照料萧满,旋即道:“你伤在神魂,非同儿戏,先在静养一段时日,待得伤愈,再考虑修行之事。”萧满垂下了眼,没接这话。
屋室内没有点灯,窗只开了半扇,透进来的光不多。他一身白衣隐没在幽暗之中,背挺笔直,腰束在腰封之下,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但神情坚毅,缓缓吐纳过后,抬起头来,叫住正要离开的晏无书:“有一事。”“你说。”晏无书回头。
萧满又敛低了眸,不看前面之人,道:“就不办合籍大典了吧。”第章符道初解晏无书只回了一句“好好休息”。萧满没再开口,坐在榻上看晏无书走出去,反手阖上门扉。
他要的不是晏无书的一句答案。他们两人的关系,并非不举行合籍大典、不向天下昭告,便就不存在了。
多少年前星辰倒转,命运线在初遇那刻已然交织绕缠,尔后天降谕示,命神官来宣,说照世镜上映出了他与他的姻缘。
时年萧满十九,住在大昭寺养病。晏无书刚执行完一个任务,躲在大昭寺养伤。
萧满的病打胎里带出来,唯有大昭寺的几部佛法能根治。
晏无书执行的是一次秘密任务,不能让别人现自己受了伤,他不让萧满寻医僧,又伤得很重,其中一处刀伤从左肩贯穿到腰骨,几乎把他劈成两截。
萧满不得不亲自动手。
他年幼时受过很多伤,但凤凰一族体质优于人族,自愈力极强,多数时候,还没开始包扎,伤口便愈合了。被晏无书救下、送到大昭寺后,从此与受伤无缘,因而没有机会学习处理这些情况。
一切都是现学现卖,清创、上药、包扎,甚至还有缝合,从粗糙忙乱到细致热稔,后来还有闲情挽一朵花。
大概过了半年,当第一片秋叶从树枝上落下,主持忽然遣来一个小沙弥,说客自远方来,想要见他。
萧满吓了一跳,以为是晏无书躲在自己这里的事情暴露,转身就要将人藏起来。晏无书却躺在摇椅里笑,“不是为了我的事而来。”“你如何知晓?”萧满问。
“推算出来的。”晏无书握着折扇轻打掌心,慢慢说道。
萧满偏头,目光自上而下从晏无书身上扫过,不太相信地问:“那可有推算出来者何人,所谓何事?”晏无书开始掐指算,末了,竟是一挑眉,面上浮现惊讶之色:“雾岛来人。”“雾岛是什么地方?”“位于遥远的极东,藏在重叠雾霭中的一座岛,住在里面的大都是神官,侍奉悬挂在我们头顶上、高高不落的天道。”萧满刚“哦”了一声,便见一人步入庭中。他着天青色道袍,白玉冠高束,仪态严肃端庄,目光扫过萧满和晏无书,一抖拂尘,道:“陵光君好算力。”萧满与来自雾岛的神官见礼,晏无书坐在椅子里没动,轻飘飘回了句“不敢当”,继而道:“一般来说,神官离开雾岛,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此言差矣。吾此次出岛,是来为陵光君报喜。”神官又抖了下拂尘,语气不怎么好,说是报喜,听上去却让人觉得是报丧。
就是再年少无知,萧满也看得出晏无书跟这位雾岛神官不大对付。萧满赶紧向带路的小沙弥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开,接着为这两人各倒了杯茶。
雾岛神官在廊外的石桌旁落座,一盏茶的功夫后,对晏无书和萧满说:“是你们两人的喜事。”“何喜之有?”晏无书皮笑肉不笑问。
对面之人盯着晏无书,慢条斯理道:“照世镜照出你二人有缘。”晏无书一脸无言:“这是废话。”雾岛神官将杯盏搁置桌上,吐出两个字:“姻缘。”此言一出,萧满愣住,晏无书沉默。
后来萧满才知,照世镜和极东雾岛是代行天道意志的工具和地方,照世镜照出他与晏无书之间的姻缘,跟天道指婚没什么区别。
天道是何种存在?它亲手扯在一起的缘,根本无可解,或许唯有一人身死,方能抹去渊源。
他在沉寂的夜里长出一口气,当初晏无书所言,可真是一语成谶。
神官离开雾岛,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前世的下场凄惨如斯,萧满不愿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他不可能自己去死,而杀晏无书,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的他,抱虚之境,那人已臻至太玄上境,离圣人境界一步之遥,他真是过于弱小了。
所以他一定要让自己强大,强大到能与晏无书抗衡,强大到能一剑斩断他与晏无书之间的怨缘。
强大到,不管天道此举有何意义,他逆了天,天都不敢对他责罚埋怨。
“原来是雾岛来人,不过神官要说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