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历:新朝九年;某夏日。
暗族都城,一座豪华府邸后花园内。
花间一条小路,路旁一条长椅;椅上躺卧一人,以手支颐,怔怔出神。——这是个美貌女子,碧眼如波、金发如瀑,艳丽容光,足令百花失色。——繁花似锦,本不是惹人惆怅的季节;娇颜胜花,本不该是寂寞之人;可这女子,偏偏愁眉不展,满脸惆怅寂寥之意……
突地,步声微响,一名华服老者沿小路缓缓行来。
金发女子闻声惊醒,转头稍一观望,忙坐起身,含笑招呼道:“亲爱的父亲大人,怎会回来的这样早?难道今天没有政事可议么?”
华服老者气笑道:“回来的早?哼,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你又胡思乱想一整天,连午餐也忘了吃吧?”
金发女子微微一愣,干笑道:“过了这么久么?我可真没感觉到!……侍女们也真不像话,居然忘记来请我用餐!”
华服老者行到椅旁,捱着女子坐下,苦笑道:“今天该你当值;侍女们都以为你入宫去了,却哪能想到你竟躲在这里?……说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太不像话!身为金宫骑士,担负保卫大帝的重责,却连个招呼也不打,便不去当值;你可曾想过,若大帝怪罪下来,将是何等结果么?”
金发女子干笑道:“我今天懒的紧,实在不愿动!”
华服老者哼了一声,气愤愤嘟囔道:“你哪天不懒?你自己想想,擅自缺职多少次了?只怕十个指头数不过来吧?”
金发女子咬唇羞笑几声。眨眼问道:“今天大帝发现我缺职了?”
华服老者微一摇头。低声叹道:“幸好有个肯依特对你痴心不死。每到你当值,必去陪伴!——今天你缺职,又是他顶替位置,帮你应付过去了!”
金发女子微显得意,笑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去替我,我不去也不会有事的!”
华服老者长叹口气,闷闷言道:“肯依特对你的好。真是说也说不尽;可你……唉,就算一座冰山,十年下来,也该被他这一片痴心暖化了吧?我的宝贝女儿,难道你的心,竟比冰山还冷么?”
金发女子笑容尽敛,又显惆怅;默然片刻,轻声叹道:“我只把他当成朋友,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仍然是这样;永远不会改变!”
华服老者眉头紧紧皱起,稍一思索。抬手指向对面一束红玫瑰,沉声讲道:“我的宝贝女儿,你来瞧,这些花开的多么鲜艳、多么美丽?每个见到它们的人,都会为它们的美丽所倾倒,都会对它们生起爱恋之意,对么?……可惜的是,夏天就快过去,秋天就快到来;它们怒放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当它们花瓣凋落,不再美艳时,也就不会再有人爱恋它们,不会再有人为它们所倾倒……”
听他讲到此处,金发女子凄然一笑,低声叹道:“我相信,它们宁愿在寒风中寂寞老去,也不愿被一个不喜欢的人折在手中把玩!”
华服老者气不可耐,瞠目斥道:“你……你怎么这样固执,这样不近人情?”
金发女子苦笑轻叹:“我为什么固执,您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何必做这无用努力?”
华服老者默然片刻,怒色渐消,眼中又泛起浓浓的爱怜之色;幽幽问道:“那个人,对你那样坏,伤害你那样深,你又何苦念念不忘?为一个无情之人,芳心憔悴、孤独终老,值得吗?”
金发女子默然不应,缓缓抬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小金盒,垂头把玩;过了良久,忽地泪珠纷落,哽咽叹道:“我就是忘不了!……他对我太坏,伤我太深,所以我忘不了!……我恨他,一直恨他,一直记着他,不能忘记;可恨的久了,我渐渐明白,他对我的坏,是假的,其实……其实他喜欢我,他的心里,有我……”
听到此处,华服老者不禁大惑,诧异叫道:“他喜欢你?他那样对你,你却认为他喜欢你?……我的宝贝女儿,你不是鬼迷心窍,昏了头吧?”
金发女子将小金盒举到老者眼前,泪仍未止,却绽出一丝甜蜜笑容,轻声问道:“他不喜欢我,又怎会小心保留我的东西,且保留那样久?……他把东西还给我,分明就是告诉我,他喜欢我、心里有我;对不对?”
华服老者愕然半晌,摇头叹道:“当真昏了头了;我可怜的女儿,当真昏了头了!……你不想想,他若对你有情,为何不对你说,为何不带你走?当时他若肯带你走,有谁敢说个不字,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金发女子收落金盒,复又垂头把玩;幽幽叹道:“他那样一个万众景仰的大英雄,既有了未婚妻,又怎好当众接纳别的女人?……他想让我自己想明白,让我暗中跟着他走;可惜我太蠢,没能立即想得明白!……错在我,不在他!……那样一个大英雄,对我有情;我为他守情终老,不冤枉!”
华服老者听她痴语,情知不可救药;颓然长叹,闭目闷坐,不再劝说。静默良久之后,忽睁开眼,转移话题,沉声讲道:“今天入宫议政,大帝询问,出兵伐灭轩辕族,是否可行!”
其言入耳,金发女子心身俱震,怅思顿忘;猛立起身,骇然惊呼:“您说什么?大帝……大帝要发动战争?”
华服老者忙道:“经众人劝阻,阐明利害,大帝已打消念头!你不要急,坐下听我慢慢说!”
金发女子惊骇稍减,复又坐下,却顾不得听其按部就班的慢慢讲述,急急问道:“大帝为何要侵伐轩辕族?……先帝的儿子,难道竟不像先帝一样。向往和平、反对战争?”
华服老者稍一思索。苦笑道:“今帝本也像先帝一样。喜爱和平、憎恶战争;只可惜……唉,人心会变;那个大恶魔,预料的真是丝毫不错!”
金发女子听父亲语气似含赞赏之意,顿觉欢喜;展颜笑道:“您也觉得,那个‘大恶魔’很了不起,是不是?”
华服老者不予应答,自顾缓缓讲道:“先帝奋起于危难之际,带领反战派人。推翻残暴旧朝,免我族覆灭之祸、还我军民安生;举族人众,谁不感念他老人家恩德?虽然先帝已逝世两年多了,但军民仍都谈论赞颂,热烈程度丝毫不减!——今帝自料难与先帝争辉,认为不干出惊天动地的大功绩来,便永远只能在先帝光彩遮映下暗淡无光,所以,动起了战争念头,欲要开疆扩土。壮我帝国声威……”
听到这里,金发女子颇不以为然。皱眉叹道:“他打错主意了!妄启战端,不会有好结果的,奥马大帝就是例子!”
华服老者缓缓点头,叹道:“是啊;今帝有心上进、欲与先帝争辉,本是我族之幸,只可惜,他求功心切,如断送旧朝的奥马大帝一般,打错了主意!”叹毕,凝神理理思绪,又继续讲道:“今帝认为,旧朝之败,败在同时与三族为敌;而今经过十年休养生息,我大暗帝国元气已复,兵精粮足,已有再战之力,若只与一族开战,定能取胜!——半兽族各部落团结一致,再不是一盘散沙,我族攻之,纵能取胜,亦必要付出极大代价;矮人族城堡绵延,占尽咽喉险要,我军不得迂回深入之路,只能硬打硬拼,攻之亦必重损;而两族一酷寒、一酷热,地境恶劣,实不堪我族之人久居;若攻两族,得其地无用,可取者唯些许物产而已,着实得不偿失;故今帝不打这两族主意,而将攻伐目标定为物产丰饶、江山锦绣的轩辕族;且已派出使者,分赴矮人、半兽两族,主动示好、请求通商,以做稳定两族之计,以保开战时轩辕族不得外援!”
他讲到此处,停口略歇。金发女子惶恐不已,焦虑叹道:“坏了,坏了;大帝这主意,越发错了!如今的轩辕族,朝廷清明,民富军强,可不是当初奥马大帝出兵攻打的那个积弱之族了!大帝以为,只与其一族开战,便能取胜,可着实大错特错了!”
华服老者稍歇过后,复又开口,缓缓讲道:“你这看法,再正确不过;我与几位王公大臣,也正是这样劝谏大帝的!——如今的轩辕族,国力强盛,岂可轻犯?贸然攻之,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可惜,今帝急于求功,甘冒大险;竟说……唉,竟说国力不足为胜负之凭,只要我族将帅比轩辕族将帅更加高明,取胜便大有希望……”
听到这里,金发女子越发惶急,忍不住插言道:“更错了!大帝欲欺轩辕无人,着实错到极处,糊涂透顶!轩辕族英杰极多,岂是无人?且其族中最厉害的人物,我族无一可与之比肩;我族要凭人才优势取胜,可不是痴人说梦么?”
华服老者连连点头,正色道:“你这看法,再对不过!我们劝谏大帝的过程中,当然也曾列举轩辕英杰啊!——现在的轩辕皇帝欧阳干将,智勇双全,曾重挫我暗族军队,亦曾大破血寇,那是何等厉害?其麾下不乏名将,什么骠骑上将军项拓、龙骧上将军李峦锋、虎翼上将军楚文辉,那都是身经百战、血里火里闯过来的,岂有弱者?还有,火凤凰慕容滨滨,威名赫赫,实非寻常;虽听说她已经死了,但我们毕竟没有亲眼见到,焉知是真是假?谁又敢保,战争起时,她不会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对了,有一位侯爵还曾郑重提到镇守相安城的严奇;那严奇也是身经百战过的,治军有方、智勇兼备,其麾下兵强马壮,将边境处防守的滴水不漏!当真开战,我族军队只怕连严奇这一关都过不去,更不用想深入轩辕腹地会是何等情形了……”